自从文琅与乔子筠议亲以来,宋香浮便少往乔府来了。乔子筠对她,多少有点欠疚。虽说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到底因着自己妨了对方的理想姻缘。见宋香浮来了,乔子筠立刻迎了上去,笑道:“香浮妹妹真是稀客。”
宋香浮笑嘻嘻地说:“我病了几日,便懒得出门。姐姐不说去看看我,倒怨我是稀客。”一边说一边走到桌边:“这便是那五十两一匹的布吧。”把手放了上去:“果真触手柔滑,是青白的天锦棉吧?能以棉线纺出丝绸的质感。当真名不虚传!”
文琪闻言大惊:“这是棉?这是棉?这居然是棉?”
乔子筠佩服地看着宋香浮,才女不愧是才女,连这个也认得。
宋香浮微微苦涩。以前寄居舅母家时,曾见过一匹素白。舅母宝贝一般收在库中,待到大表姐出嫁时,才舍得拿出来做两件中衣。如今再见这布,又是嫁衣,同样是母亲为女儿准备的,同样是她一辈子求不来的福分。宋香浮微微垂头,手指忍不住收紧。忍耐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香浮姐姐,你别抓这么紧!当心抓坏了。”文琪的惊叫将宋香浮的理智唤回。宋香浮低头看见自己发白的手指,和紧攥在手中的天锦棉,连忙微笑着松开:“瞧!平展如新,看不出一丝皱痕,是不是?这便是天锦棉的奇特之处。”
“真的呢!完全不皱。”文琪又惊又喜,小心地把天锦棉摊在手臂之中,对光细看,啧啧称奇。
“这么好的布料,做成嫁衣还不知怎么惹人注目呢?姑姑真是疼爱姐姐。”宋香浮轻轻笑着:“筠姐姐是打算绣什么花样儿?我这儿倒有不少绣样,特地来给姐姐选选。”说着,宋香浮从身后的丹青手里接过一叠子绣样,摆了满桌,和乔子筠、文琪研究。“这是丹凤朝阳,这是缠枝牡丹……”
绣样精美,墨迹有陈有新,显是花了一番心思。乔子筠看着宋香浮,暗想,这原该是为她自己准备的吧?心里越发不安。
“……依我说,胸前和后背当然是绣龙凤呈祥,间之以牡丹点缀,领口袖口作缠枝莲搭配云形如意纹,这颜色呢,以金丝线为主,杂以七色,方能鲜活明亮,富丽堂皇……”宋香浮抬起头,见乔子筠似听非听,不由笑问:“筠姐姐,你看怎么样?”
“香浮妹妹的主意,自然是不错了。晚上我便依着妹妹的主意与娘商量一下。”乔子筠笑着示意胭脂过来接了图样,将天锦棉收进去,重新端出茶点。三人闲话,又讨论了一回谢记的胭脂质细色艳,卢广记的首饰工精样新乃至南林记的八宝糕、奇林阁的文房四宝,一直聊到乔子言下学,宋香浮才惊觉时间飞逝,起身告辞。
“你觉不觉得?”文琪看着宋香浮离去的身影:“她今天有些奇怪?”
乔子筠沉吟,有时候,为了掩饰伤痛,人会变得别样盎奋,话特别多,特别杂,特别碎,态度特别活泼……乔子筠再一次感到抱歉。
第二日便是江夫人的秋宴之期。这种出去玩的机会,一向是留给贪玩的流萤的。不巧的是,头天傍晚流萤突然闹起肚子,一晚上了几次茅房,几乎没有睡觉。早上起床,小脸青白,无精打采,双眼笼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乔子筠一见便乐了:“流萤,你昨儿是撞鬼了吧?怎么这副鬼模样?”
“小姐!”流萤有气无力地唤道,嘴巴一嘟一嘟,不依道:“奴婢都这个样子了,您还嘲笑我?”
文琪过来混早饭,见之也笑道:“该!昨儿个见她摘那园子里树上的青果子吃,说她也不听。活该她拉肚子。”
“去补觉!去补觉!”乔子筠笑着挥挥手,叮嘱道:“别忘了先去吃点止泻的药。今天就让胭脂跟我去江府得了。”
流萤满心不愿,却也无可奈何,苦着脸领命。
两人用过早饭,向袁金红房内去,宋香浮已经到了。三人一处寒暄,待袁金红处理完早上的事情,才一起坐车往江府去了。
江夫人在二门相迎,依旧保持着她的恶趣味打扮。穿了大红襦裙,宝蓝色的比甲,一朵硕大的金色牡丹顶在脑门之上,压迫感十足。腰上垂着数个手碗大的翠玉压裙,行动间叮咚作响,声势惊人。
“早听说你这园子收拾得好,偏没个机会来参观参观。”袁金红笑道,挽着江夫人的手:“今儿当主人家,还这么副暴发户打扮,财大压人啊?”
“可不是,也就能压你这一头。”江夫人笑嘻嘻地,指着身后的少女道:“这是我小姑,闺名唤作燕喜。老实孩子,你这个泼辣户,可不准欺负她。”
江燕喜大约十三四岁,个头却与十一岁的文琪差不多。娇娇柔柔,怯怯弱弱,一看便知有不足之症。
“江家妹妹还真是让人我见生怜啊,这个细致啊,称得咱们俗物一般。”袁金红从腕中取下一个碧玉镯子递了过去,笑道:“一点小意思,妹妹别嫌弃。”又给她介绍:“这是我家几个姐妹,乔子筠,宋香浮,文琪。你们多多亲近亲近。”江燕喜娇怯怯地一一见了礼,便沉默地跟在她们一行人身后。宋香浮与她攀谈几句,江燕喜未开口先脸红,怕羞得很,弄得乔子筠和文琪均觉得不太自在。
男女有别,朝官们的宴席设在园子的东边。而太太小姐们的宴席则设在园子西边的秋香阁。遍地的秋菊,重芳吐蕊,淡叶生香。江府秋宴破了旧例,将三五人的小几设于花丛之中,凌星散布,繁花掩绕,别有一掩风味。乔子筠立刻想起以前学校里面的秋游,也是这般,颇觉怀念。
袁金红笑着赞道:“你这法子倒是别致,明年咱们家春宴也试试。”江夫人挑着眉笑:“你倒瞧得起我。只是我哪来这么七窍玲珑心啊?是我们家小姑子的主意。我想着这些子贵妇名媛平日里宴席赴得多了,山珍海味,奇花罕草也见得多了。用这新奇法子给她们留个印像,让她们也瞧瞧咱们乡下进城粗人的野趣儿。”
一席话说得宋香浮文琪均忍不住掩嘴偷笑。乔子筠看了一眼一旁保持沉默的江燕喜一眼,能想出这么个主意,足见这小姑娘不像外表那样平淡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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