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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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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才说两句,便听窗外的小丫鬟报:“少爷回了。”乔子言身后跟着文琅。两人给乔夫人问了安。文琅便笑着掏出一副画来:“去年都没送礼,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能落了。这是我亲手画得一副持瓶观音大士图,不知姑姑可喜欢?”

    乔子筠接过画,小心展开来给乔夫人看。观音宝相,端庄慈爱,依稀有三分乔夫人的影子。乔夫人十分欢喜:“有心了。”又嗔:“你也随她姐弟俩胡闹。学里辛苦了,快快坐下歇歇。”

    乔子言依旧是一副字,这次写的是“报亲恩”。凑过去追问乔子筠:“写得好不好?”

    “好。”乔子筠笑吟吟道:“写得比姐姐好。”

    “嘁!”乔子言一脸不屑,振振有辞:“先生说志存高远,就是目标当远大的意思。我怎么能以姐姐为方向?”

    乔子筠没料到上了几天学,小鬼变难缠了,想要反驳又占不住理,只得悻悻罢口。

    乔夫人看着乔子筠的吃瘪像,呵呵直笑。文琅也忍不住莞尔。

    乔子筠今年的礼物是一朵珠花,拆了自己一串小珠链重串的。花了些功夫,胜在别致。乔子筠帮乔夫人插在头上,只觉触手单薄,乔夫人那一头黑密厚实的青丝近半年来掉了不少,如今再也梳不得华丽的垂凤髻了,只够刚刚挽个最简单的单髻。乔子筠心中一痛,面上却不露,笑着撒娇:“娘这几日只许插我这支钗。”

    乔夫人笑言:“你倒是几时给我做双鞋出来,我便日日穿你的鞋又如何?”

    “一言为定,可不许赖。三弟弟便是见证。”乔子筠马上接口。

    “可也得能上脚啊!”乔夫人加道:“别像你上次给子言做得那双一般……”乔夫人话音未落,乔子筠已露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娘~”

    一番卖傻装痴,总算撑住了场面。

    吃饭时,桌上多是流食。少许几样是做给乔子言的零食,以酸甜口味为足。乔夫人扫了乔子筠一眼,有些抱歉道:“琅儿,想吃些什么,再吩咐做去。”

    乔子筠已亲手舀了一碗莼菜牛肉羹递给文琅,含笑道:“娘如今脾胃虚弱,所以菜式一律以易食好消化为主。三弟弟自家人不必客气,且将就将就。”

    文琅接过汤,眼睛眨了眨,一丝笑意钻了出来:“谢谢筠姐姐。”乔夫人觉察出些许不同,,看看文琅,又扫扫乔子筠,突然明白过来,抿嘴一笑。

    八月十一日,文家正式下定。

    “姐姐,你要嫁给三哥哥了吗?”乔子言下学一回院,便甩开跟班,冲到乔子筠房里。

    乔子筠正拿了块寿山石在刻章。刻印章,手要稳,心思要纯,乔子筠烦躁之时,便拿它静心怡性。见乔子言冲过来,连忙收了刻刀,问道:“怎么了?”

    “今天学里好多人恭喜三哥哥,我问四哥哥是怎么回事,四哥哥说要你要嫁给三哥哥了。”乔子言道,一双圆圆的眼睛瞬也不瞬盯着乔子筠。

    乔子筠掏出手帕抹去乔子言额上的细汗,问:“那姐姐真嫁给三哥哥,好不好呢?”

    “当然好啦。”乔子言喜得一把搂住乔子筠的手臂,摇着道:“我喜欢三哥哥。姐姐嫁给三哥哥,三哥哥便可以一直陪我玩了。”想一想,又道:“可是我还也喜欢四哥哥,也想和四哥哥一起玩,姐姐也嫁给四哥哥好不好?”

    流萤正在收拾桌上的石屑,闻言扑哧一笑,石屑被吹散一地。“哎呀!”一声惨叫。

    “多大的姑娘啦,还这么毛手毛脚!”胭脂忍不住说她两句,转身出外去取扫帚。流萤吐吐舌头。乔子言还在等乔子筠回答。

    “姐姐只有一个人,便只能嫁一个哥哥,不能嫁两个的。”乔子筠解释道。

    “那为什么大哥哥娶了大嫂子,还娶了明珠姐姐?”乔子言眨着眼问。

    所以你明珠姐姐才会惨死啊。乔子筠笑:“因为大哥哥是男人啊。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便只能嫁予一人。”乔子筠不自觉便挂上了一丝讽刺。

    “噢。”乔子言点点头:“便是先生说的‘古贞女,不二夫’吧?”

    乔子筠突然想到文琅,想起他房里的紫绡。文琅这般品貌,这等家世,除了紫绡,以后也会有更多的女子前仆后继吧?除了替那些女孩可惜,乔子筠并没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你看,不爱,也有不爱的好处。

    宋香浮躺在病榻之上,呆呆看着长几上供得那几枝荷花。一时想起去年生日宴上文琅替她代酒,一时又想起冬里文琅病时,不拘俗礼与乔子筠闲聊,一时想她与文琅三年相处,一时又想起太夫人作主,文琅与乔子筠合八字。一时喜一时悲,一时信心满满,一时灰心丧气,思绪飘来浮去,没个着落。

    宋香浮九岁时,随着舅母来文昌侯府看望初嫁的袁金红。文太夫人敬她父母忠烈,怜她孤苦,又喜她性子乖巧不失活泼,便常接她过府来玩。一个父母双亡寄居于亲戚家中的孤儿,即使九岁,也能敏感地了解什么对自己有益,也许不一定有确切的目标,仅仅源自一种趋吉避凶的直觉。宋香浮知道自己要讨好眼前这位奶奶,见她喜欢自己举止活泼,便着意表现,逗得当时只有三岁的文玫笑得前仰后合,天天追着她喊香浮姐姐,香浮姐姐。比之在舅母家,受表哥欺负,遭表姐白眼,下人的恶意倾轧,舅母的热嘲冷讽,舅舅的不闻不问……侯府给她的待遇,要好了太多。时间久了,免不了眷恋,免不了想要更多。

    十岁那年,舅舅外调,全家上任,她得到了一个机会。那一天,她紧张到全身发抖,却仍然一无反顾。于是,在与文玫园中玩闹的时候,她将文玫引上了假山。然后,文玫嬉笑着推她一把,她正踩在一颗小圆石之上,向后一退,脚下一滑,在文玫的尖叫声中滚下假山。那一刻,即使心里做了一千个准备,仍是慌乱一片。剧痛中,她听到了自己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