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子筠心中略略一转，隐隐料到什么事，一时又不敢相信，发了一阵呆。乔子言连叫她几声，方回过神来。定一定神，把心中所想抛下了，反正到晚上总会知道。
一直到要吃年夜饭时分，乔夫人才又匆匆和白妈妈赶了回来了。看了乔子筠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方姨娘在园中游玩时，不小心落水，小产了。”乔子筠心中一惊。这么冷的天，一个怀了身子的人会那么不小心去园子里的池子边游玩？又那么不小心跌进池子？猜测成了现实，那些小说电影里存在的丑恶，突然之间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眼前，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乔子筠只觉不寒而栗。静了片刻，轻声问道：“方姨娘呢？”
“一直昏睡。大夫瞧过了，说是失血太多，身子虚，开了祛寒和补气血的药。”
乔子筠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是大……”
“别浑说！”乔夫人看出她想说什么，厉声喝止。抬眼见乔子筠垂着头，没精打采，心里也不禁为了恻然。伸手过去把她揽到怀里，安抚着拍拍她的背。这些深府内院里争宠争嫡的丑恶，哪户人家都多少沾点。虽是不愿，然而有些东西迟早总要教着她面对。乔夫人只得硬起心肠，虽不至于趁这机会让她彻底了解清楚，但也不去说那些宽泛的不切实际的谎言。
年夜饭在聚荣阁吃的。那一处大厅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四周燃了巨烛，一年点一次的长明灯吊在檐下，灼灼生明。席开三桌，大圆桌上摆了各色菜肴，在烛光下泛着诱人光泽。
乔子筠没什么胃口，随便捡了两三口，便放了筷子。袁金红依旧在太夫人身后服侍，谈天说笑一如往昔，毫无异样。
席间，大太太的丫鬟兰芝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凑在大太太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乔子筠心里一阵突突，没来由的紧张。就见大太太眼波一闪，扫了一眼袁金红。乔子筠知道方姨娘的事此刻仍瞒着太夫人在，见大太太已经知情，既怕她一时冲动声张出来，年里惹太夫人不喜，又怕她什么都不做，心里又免不了会替方姨娘叫屈。然而大太太迅速恢复了平静，面无他色的示意兰芝给她臽一碗汤。乔子筠一阵黯然，突然觉得愤怒。一条人命在这个侯府，在这些人眼中，远不如一顿安乐年夜饭来得重要。
吃罢饭，按惯例是要守夜。大老爷二老爷聚在一起谈论政事，顺便展显一下各自的风流才气，与小辈们聊聊诗词曲赋。女人们便陪着太夫人斗牌取乐。大太太，二太太，乔夫人均被让上桌。乔夫人与太夫人坐对家，大太太与二太太坐对家。小孩子们自有乐趣，乔子言早被乔子珊拉走，两个人不知在嘀咕什么，两双晶亮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乔子筠实在没那个力气去应酬陪笑，选择坐在乔夫人身后看她打牌，后来索性开始发呆。乔夫人以为她无聊，便笑着起身：“来来来，帮娘摸两把。”说着，把乔子筠按下桌。乔子筠一坐下来，顿时慌了神。桌面上的牌乱七八糟，不属于她知道的任何一种牌。刚想转身叫乔夫人上桌，却见乔夫人已被乔子言叫了过去。
转过头，见太夫人，大太太，二太太全等着她出牌，只得苦笑道：“我不会打啊。”
“没事，没事，挺简单的，我来教妹妹。”袁金红原是坐在太夫人身后帮她看牌，听说便坐到了乔子筠身后，帮她把牌理顺，然后一一给乔子筠讲解，如何防上家，盯对家，卡下家。
袁金红没估计到乔子筠是一窍不通，连几张牌都没认全，便直接从入门版上升到进阶版。乔子筠听得一头雾水，又怕跟不上另三方的节奏，扫了几位长辈的牌兴，只得随着袁金红的指导丢牌，袁金红指哪张，她便打哪张。袁金红打牌四平八稳，输两盘赢一盘，输得不多赢得也少。缺乏参与感的乔子筠只觉无聊至极。
一时袁金红也被管事婆子叫了去。乔子筠立刻从极度无聊转入继续迷糊，偏又见不得别人等她，索性开始瞎丢，不出一盏茶功夫，桌上的一吊钱几乎全部输光。
二太太笑呵呵道：“筠姐儿倒是真不会打啊。”
乔子筠苦笑着拿了张牌准备抛出，突然被人从手里抽了去，放回桌上，指着另一张道：“筠姐姐，打这张。”
乔子筠一回头，文琅已坐在身后乔子筠先前的位子，冲她微微笑道：“筠姐姐这打法，委实让人瞧不下去了。来，我来教筠姐姐打。”文琅脚已消肿，只是不耐久站。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早已闷坏。趁着除夕，便下了床，透透闷气。
二太太瞄了一眼文琅，又笑：“琅哥儿这是教着筠姐儿赢自己祖母，母亲的钱？还是看准了二伯母的钱袋？”说得众人一笑。文太夫人便道：“罢啦。看着筠姐儿可怜，大伙儿倒是让让她罢。”
文琅凑到牌桌前，笑道：“姐姐你看。”一边把牌一张张摆顺，从最基本讲起，告诉她如何为赢，如何丢牌，如何算牌。他讲得细，不防碍乔子筠思考，哪怕是出错了也是事后讲解，为什么错，应该如何？一来二去，乔子筠略微听懂了些，再出牌便有了条理，输个三五盘也能赢回一盘。两个人心事俱放在牌上，倒没留意两人几乎算是耳鬓厮磨在一处。二太太斜眼瞄了几眼，抿着嘴笑了笑。
太夫人坐他们对家，一抬眼见两人凑在一处，一个讲，一个听，一般眉眼若画，赏心悦目，心中略动了动。待到乔夫人换下如释重负的乔子筠后，便问道：“筠姐儿转年便十五了吧？”一旁的大太太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太夫人，又低头看自己的牌。
“可不是？三月间的生日，当年抱在怀里，那么小的一个团子，一晃眼也算成人了。”乔夫人笑答。
“可准备相人家了？”太夫人问。
“待过了生日也要慢慢开始相看了。”乔夫人笑道：“到时还得劳烦大嫂二嫂帮忙走动走动。”
大太太点头道：“确是应该的。”
二太太便笑问：“我看筠姐儿品貌俱佳，却不知三姑奶奶对男方可有什么要求？”
“左不过是家世清白，人品好。”乔夫人笑笑：“也不贪他达官显贵，不致让子筠跟着受苦便足够了。”
太夫人点点头，打了张花牌，便转了话题。
方姨娘的事情只瞒到了正月初五。因为方姨娘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在初五的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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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中午的火车，要出门几天。三天的更新已经设置了定时发布。如若没有，一定是QD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