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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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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两人一抬头,就见宋香浮倚着门框抿嘴笑。

    乔子筠连忙站了起来:“香浮妹妹也来了。”

    “还要谢谢筠姐姐的八宝粥呢。”宋香浮盈盈走了过来。

    “自家熬着玩的,也不知合不合香浮妹妹的胃口。”乔子筠寒喧道。

    “当然合胃口,姐姐做的怎么可能不合胃口?”宋香浮斜着眼睛睨着文琅,笑嘻嘻问道:“三哥哥,你说是也不是?”

    乔子筠暗自皱眉,宋香浮今日的言谈举止浑不似往日,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当下不肯随便接话,只笑了一笑。文琅见乔子筠不说话,也笑着没出声。

    宋香浮昨天来看文琅时,因是文琅午睡,没能见着人,放下榛子糕就走了。今儿出了门,才发现又是文琅午睡的时间,只得去文玫处坐了一坐。终是心急,还是提早来了。结果一进门,就看见文琅和乔子筠谈笑风生,似乎聊了很久,而且文琅就披了件家常小袄,散着头发,拥衾倚枕,偎在被中,十分随意,显是并不拿乔子筠当外人。心里犯堵,便拿话刺了一句,谁知这两人倒像是一处的,齐齐孤立自己,心里越发堵得慌。

    乔子筠察言观色,也没想到平日大方得体的宋香浮这么大反应。细想一回,估摸着是自己哪里又有些越矩。她一直掌握不太好古代人与人之间相处这个度,近怕逾礼远怕失礼,也只有在自家院子里才能松活一点。再一次感谢乔夫人,既使她曾语出无状,亦对她无限容忍,这才是家人。

    三人都不说话,一时有些尴尬。紫绡忙上来让茶,招呼道:“宋小姐尝尝这茶,前日太太刚赏的,叫什么燕舌香。”

    宋香浮也觉得自己过了,听到有人解围,忙换了笑容,道:“那可是个稀罕玩意。我得尝尝。”说着喝了一口,赞道:“味道清淡幽远,真的不错。筠姐姐觉得呢?”

    乔子筠听说,也试了一口,笑道:“我对茶没什么研究。不过,香浮妹妹说好,那一定是好的了……倒是这茶名儿有趣。”

    文琅笑道:“筠姐姐这可说到点子上了。这燕舌香原是长在人迹罕至的临海峭壁之上,被一种叫丹燕的海鸟啄了嫩叶下来筑窝。东海蛮人发现其味清远,便常常拿来泡茶待客。因是丹燕啄下的,便有了这么个名儿。其实形色香俱不称上品,不过因其稀有,反倒成了宝贝。如今这蟠都却是千金难求。”

    乔子筠听了啧舌,细细看那茶叶。青中透出一肌褐色,小小的一粒一粒,实在难看。喝着味道倒是极淡,反正她那舌头是喝不出什么幽远的意境的,只觉得还不如直接喝水,尚得一股清甜之味。不过,也许人家大户人家,玩得就是银子堆出来的这股子派头。突然想起遐迩闻名的猫屎咖啡,不由嫣然一笑。

    略坐一坐,起身告辞了。

    晚上的时候,文琅着人送来一罐燕舌香并一食盒剥好的榛子,道是八宝粥的回礼。第二日,乔子筠便做了板栗烧鸡,乔子言吃得眉开眼笑。

    第一次在这种大家族里过年,乔子筠才知道过年是件多么麻烦的事情。什么祭神接灶的,又是什么吃灶糖,蒸花馍的,还有什么扫尘挂桃符贴春联的,总之是一通乱忙。

    这是他们一家出孝之后的第一个年,乔夫人分外的用心。乔子筠倒是理解她的心情,是将它作为一个新的开始。乔子筠便兴致勃勃跟在她身后,在她的指挥下忙东忙西,一直累到除夕。

    除夕那天,难得的好天气。连着几日阴雪的天,突然破了晴,一大早乔子言便换上新衣喜气洋洋地来给乔子筠看。大红的棉袄、棉裤,用丝线细细绣了白鹤,祥云,间着如意纹,十分鲜亮。胭脂的手艺精致一如工艺品。

    念着除夕,乔子筠给家生子的胭脂放了一天假。早起便由流萤给她梳妆,正在为流萤企图给她插了一头的簪子而烦恼,趁着流萤转头看新衣的空隙,迅速拉起乔子言就逃,气得流萤在后面直跺脚。

    乔夫人也换上了深紫色绣同色如意纹的新衣裙,和同样一身新衣的平妈妈正坐在屋里闲话。见两姐弟嘻嘻哈哈跑来,不由骂道:“过个年也不消停,转眼都十五的人了,还这么不讲究个姿容仪态!”乔子筠吐吐舌头,道:“我便是再怎么没有仪容姿态,娘也不会嫌弃我。待我出了娘家门,再去讲究那个仪容姿态好了。”

    乔夫人摇摇头,叹道:“我是怎么教出这么个女儿来了,我记得小时你没这么没心没肺的啊。”

    平妈妈笑道:“我看小姐挺好。在外面端庄大方,在夫人身边承欢膝下。若是里外一个样儿,那不成了呆子啦?再说,现在夫人的笑容可比以前多多了,说到底,还不是小姐的功劳?”

    乔夫人闻言笑道:“那倒也是。也不知几时她变了这个性子,却是更贴心惹人疼了。”

    文家全体到祠堂祭祖。出嫁了的乔夫人便带着乔子筠姐弟在家拜祖先。乔夫人见两个孩子,齐整整立在初升的阳光下,一色的粉嫩水灵,眼角不由微微湿润。

    乔子言闹着要玩炮仗,胆子却小。乔子筠带着他在院子里找了处空地,教他怎么点,怎么避。乔子言缩手缩脚不敢,见乔子筠连放几个,才肯由乔子筠扶着他的手哆哆索索去点,一见引线燃了,撒开腿便跑。炮竹“嘣”地一声在身后发出巨响,乔子言回头,拍手大笑。几次之后,胆子方渐渐大了。

    霹雳啪啦的间隙,突然听到外院的门震天地响。几个粗使婆子全在厨下帮忙,乔子筠便叫藕香去开门。门一开,听藕香笑道:“绣桔姐姐当真是稀客。”那丫鬟匆忙抬头:“藕香,三姑奶奶在哪儿?我有急事禀见。”

    乔子筠抬声问道:“藕香,是谁?”

    不一会儿,藕香领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走了进来,那丫鬟一进来便跪下道:“给表小姐请安。奴婢是方姨娘那里服侍的绣结。有要事求见三姑奶奶。”

    方姨娘便是大少爷带回来的妾室明珠,因娘家姓方,便唤作方姨娘。

    乔子筠见绣桔一脸焦急,也不多话,道:“娘在里屋,你既有要事,便随我进来。”说着,起身向屋里走去,绣桔连忙跟上。

    乔子筠将绣桔送到乔夫人房中,便转身出去,小心带上门,自己守在廊下看乔子言放炮仗。片刻功夫,乔夫人披了灰鼠风兜带着平妈妈一起出来,后面跟着绣结。

    “方姨娘病了,我去看看。”乔夫人匆匆交待一声,便急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