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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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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十一月底,乔子筠正式出孝。太夫人老早就为他们一家各准备了几套色彩亮丽的新衣。乔子言穿起宝蓝色八宝骨朵云纹的小棉袄,称得整个人如玉团子一般,十分可爱。因略受了些寒,乔夫人便将他留在屋里,没去上学。乔子言在自己房里呆不住,赖在乔子筠房中倒是不肯走。乔子筠便教他如何抓沙包,两个人围着桌子玩得嘻嘻哈哈。

    “小姐。”流萤一掀帘子,从外面急冲冲进来。“三表少爷受伤了。”

    “啊?”乔子筠一怔,停了手,皱着眉道:“怎么回事?”

    “说是今儿个出门,蹬马蹬子的时候,失了脚,跌伤了。”流萤禀道:“刚刚我在和大太太房里的香菊说话,还没说两句,兰芝便急匆匆把她叫走了。我一打听,才知道此事。”

    “请了太医没?太医怎么说?”乔子筠问。

    “已经打发人去请专看骨科的史太医了,这时大约已经去三表少爷处了。”

    乔子筠寻思一下,将乔子言交给乳母带回房休息,然后吩咐换衣。胭脂看看天色,抱了一件大红羽绉白狐狸皮鹤氅出来。乔子筠不由道:“我早上瞧着天色还好。”

    “西边天色有些沉。不管如何,备着总好些,省得临用时慌手慌脚。”胭脂陪笑道。

    胭脂到底年纪大些,一向周全。乔子筠笑笑,由着流萤帮她换上了太夫人送来的新衣:“几年没穿过新鲜颜色,倒不习惯了。穿着硬觉得别扭。”

    “哪里别扭?小姐穿这身蜜合色的小袄配珊瑚绫棉裙真正合适,就像上次宋小姐说得那个什么如春花又什么杨柳似的。”流萤想了半天,也没想齐词儿。

    乔子筠摇摇头,叹着气逗她:“我说流萤啊,你这要出去丢得可是你家小姐我的人啊!”

    “小姐!”流萤不依,嗔道。

    两人正在说笑,桂枝掀帘进来,请过安之后,见此情景,不由问道:“小姐这是要出去?”

    乔子筠却也不答,笑道:“桂枝姐姐来,可是娘有什么吩咐?”

    “夫人听说三表少爷伤了脚,让奴婢过来请小姐过去,一起前去探望。”

    乔子筠呵呵一笑:“我已准备好了,这便跟桂枝姐姐一起过去吧?”

    乔夫人也已收拾停当,见乔子筠过来,吩咐桂枝将准备好的三七包好,便一起前往文琅所住的遗墨居。

    还未进门,便听见里面笑声一片,袁金红的声音尤为突出。乔子筠心便放了一半,气氛如此轻松,料也没什么大碍。

    待进了门,只觉一片暖香扑面而来。文琅的大丫鬟紫绡迎了出来:“给三姑奶奶,表小姐请安。这么冷的天,难为两位想着过来。里面暖和,快请往屋里去,太夫人、大太太、大少奶奶和几位小姐都已经过来了。”

    乔子筠听她言辞清晰周到,便多看了她一眼。但见她形容秀丽,更兼有一股落落大方的端庄,十分难得。突然想起这个时候,这样子的丫鬟多半便是主子给少爷预备的通房之人,再一想文琅的年纪,顿时一头黑线,又偏偏有一丝好奇。

    随着紫绡进了内室。文琅拥衾偎枕,半卧在床上。太夫人坐在床沿之上,握着文琅的手,正在问着些什么。大太太坐在床头的椅子上,其余人则围在床边。乔子筠随乔夫人走上前,先给太夫人,大太太请过安,然后才上前问文琅的伤情。

    “已经上过药,不痛了,只是肿得厉害。原是下马时扭了脚,史太医说没伤到骨头,消了肿也就好了。”文琅含笑道:“这么冷的天儿,倒是难为姑姑和筠姐姐惦着了。”一边吩咐紫绡倒茶,一边又问:“外面可是下雪了?姐姐的大衣服都上身了。”

    乔子筠道:“还没下,只是天色沉得很。”看了看围在床边的人,文琪、文玫都在,却不知为何,独独少了宋香浮。

    “瞧你以后可还不仔细些。”太夫人骂道:“还有那些下人们,都干嘛去了,主子有难,就没个人上前扶一扶,垫一垫?都养着干嘛的?一群白吃饭的饭桶!”在文琅身边服侍的紫绡、青绫、朱纱便都垂头挨骂,不敢声辩。

    袁金红见紫绡她们无故挨骂,眼珠一转,拉起乔子筠的手,岔开话题:“筠妹妹这身衣服当真也只有筠妹妹称得起来,瞧着便像那三月枝头嫩生生的桃花一般。”

    “那也是娘赏的衣服好啊。”乔夫人顺着说道。

    文琅这还是第一次见乔子筠穿鲜色衣服,此刻望去,只觉眼前一亮。眼前这人儿仿佛踏着春风走进屋内,颜间花绽,莲步香生。

    “倒是果真好。”太夫人细看了看,赞道:“我记得库里还有一匹杨妃色的织花锦,一匹藕合色的绣金缎,好像都是去年内造的料子,放着也是白霉烂了。我看筠姐儿穿似乎不错,记得明儿翻出来,给她送过去。”

    乔夫人连忙推辞:“娘也太宠她了。还是留给侄女们穿吧。”

    太夫人道:“她们每年都有。”

    闲话几句,太夫人又问文琅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文琅想了想,笑道:“别的倒也罢了。就是上次在姑姑家吃的一道唤作鱼香肉丝的菜,酸甜咸香,不知道为什么想念得紧。”

    “想吃就叫厨子里做。”太夫人应道。

    袁金红应了,寻思一回,笑问:“这鱼香肉丝莫非是秦阳菜式?我竟没有听过。还要请教一下三姑姑,这鱼香肉丝要用些什么材料?又是如何作法?”

    “合着还是你三姑姑的私房菜?”太夫人笑着望向乔夫人。

    乔夫人笑着禀道:“那鱼香肉丝是筠姐儿做的。也不是什么秦阳菜式,是她自己想着做出来的。也就是黑木耳丝,玉兰片丝和肉丝,和着各色作料,做出个酸甜味道。”

    “筠姐儿倒是一手好厨艺。”太夫人记起中秋时吃的山药薏仁粥,不由笑道:“上次给言哥儿做的粥也好,只是抄了方子,厨子里做的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娘若想吃,只管吩咐她做。反正她镇日在家也只是淘气。”乔夫人转向文琅:“琅哥儿想吃鱼香肉丝,一会儿回去就让你筠姐姐做。做完就差人给你送来。”

    文琅便看着乔子筠,笑道:“劳烦筠姐姐,怪不好意思的。”

    乔子筠站得离床远些,正在搓手取暖。她那双手一到冬季便凉得跟块冰一般,刚刚出门又忘了带手炉出来,见文琪知她手冷,故意捧着手炉不住跟她炫耀,正冲她瞪眼。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忙应道:“自家兄弟,有什么不好意思。若还想吃什么,尽管说。”

    “那我可不跟筠姐姐客气了。”文琅看在眼里,觉得好笑:“我这阵子都出不了门,还请筠姐姐以后无事,便常常带着言哥儿过来玩玩。”

    太夫人看看文琅,点点头,又道:“四丫头、五丫头以后若是没事,也都过来陪琅哥儿说说话,省得他躺在床上无聊。”

    乔子筠并文琪文玫皆称是。

    回到院内,乔子筠先是把山药薏仁粥熬好,用温钵隔热水温着,又挑了几样开胃小菜,一起叫人给太夫人送去。然后才开始准备文琅的菜,做了鱼香肉丝,银鱼蛋羹,又把给乔子言做的四色烧麦装了四个,叫藕香送去。

    不一会儿,藕香回来,带了文琅的回礼,却是一个描金手炉,说是前儿个得的,还算精致,送给筠姐姐做女工时捂捂手指。

    晚间流萤给乔子筠卸妆时,笑道:“小姐今日去探望表少爷,可是没有见到宋小姐。”

    “就你精灵。”乔子筠摘了手上的镯子:“别卖关子了,说吧。不说今儿得憋死你。”

    流萤扑哧一笑:“还是小姐了解我。”笑一笑,又道:“我今儿给表少爷送菜出来的时候,正撞上宋小姐匆匆出来,用帕子掩着面。我给她请安,她也没理。我还当出了什么事?拉着她们院里的小桃打听。却原来,报消息的人开始只报表少爷跌下马,伤了腿,都以为是骨头受了伤。宋小姐当时一听就忍不住哭了。后来虽然知道伤没那么重,可是眼睛已经哭肿了。说是眼睛周围盖了厚厚一圈粉,也没遮住。”

    乔子筠抬起眼,见镜中倒映的流萤一脸促狭,摇摇头:“流萤,你这话说得可真不厚道啊!”

    “怎么不厚道啦?”流萤嘟起嘴:“要我说,三表少爷受伤,四表小姐、五表小姐这些正经妹妹还没怎么样呢?她倒哭成那样!这不给话别人说吗?自己不尊重,倒嫌别人不厚道?”

    乔子筠一愣,暗自啧舌,她又习惯性的现代思维了。看看镜中的流萤一脸不屑,叹口气,可怜宋香浮这一片芳心啊。明知闲话难免的情况下,仍是肿着一双眼去亲探文琅,光是这一份真情便足以让人生敬,也不知文琅承不承这份情?

    细想想,青梅竹马,男才女貌,倒似天作之合,璧人一双。只不知文琅对宋香浮是否喜欢?再想起宋香浮生辰时,文琅替她挡酒,应该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吧。那么,便要看双方长辈的意思。宋香浮那边应该没有问题,否则也不会抛下她一人寄居侯府。文琅这边呢?若能讨得太夫人的欢心,就应该有了八成胜算。宋香浮又一向乖巧。乔子筠嘴角抿出一丝笑意,只不知道文琪这小姑子饶不饶得了她,若是天天作怪,这天长日久的,也怪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