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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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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中秋过后,天气一日凉似一日。乔夫人见乔子筠基本功略有所成,便要她给乔子言做双鞋。

    既然要做,总要乔子言能上脚,能见人。这花样太复杂,乔子筠自觉应付不来,花样太简单,却连自己都嫌简陋。和胭脂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选了忍冬藤。胭脂随手画了五六幅,供乔子筠选定后,做好纹样,乔子筠便一针一线做了起来。

    她第一次做鞋,本着宁大勿小的原则,辛苦了大半个月,做出一双乔夫人哭笑不得的鞋来。正巧宋香浮来了,看到这双鞋,笑得直打跌:“姐姐这鞋,别说言哥儿才四岁,只怕十岁也能穿得。”说笑间,文琪也来了,两人忙起身见礼。看了那双鞋,文琪哈哈笑道:“我原只当筠姐姐素日谦虚,却原是实话实说。”乔子筠不由苦笑:“两位妹妹就别笑我了。”一边悻悻地又去翻布,打算重做一双。宋香浮心灵心巧便也罢了,连一向粗枝大叶的文琪也能取笑,这份面子无论如何得挣回来。

    “姐姐可知,二姐姐已经议定人家了?”宋香浮喝一口茶,道。

    “二姐姐?”乔子筠放下布,脑子里浮现一个温和沉默的少女。“可知是哪家公子?”

    “礼部侍郞张大人家二公子。”宋香浮放下杯子。

    乔子筠没什么概念,却听宋香浮接着道:“今日我来是约筠姐姐一起去看看二姐姐的。四妹妹也是么?”见文琪点头,乔子筠便换了衣裳,和她们一同前往二小姐文珏所住的缀锦楼。

    缀锦楼前,花架依旧。如今已近十月,荼蘼花早已开过,空剩一大片泛黄的绿叶,在秋风中簌簌而动。乔子筠不知为何便想起“开到荼蘼花事了”的悲词。

    顺着鹅卵石铺的小道,转过花架,便是正屋。早已有丫鬟通禀,文珏起身相迎。立在文珏身后的,是她的生母沈姨娘。两人俱是眼皮微红,脂散粉浮,一看便是将将哭过。乔子筠心中生疑,无端记起刚刚的“开到荼蘼花事了”,心中不由一警。

    让了座,奉了茶,文珏强笑道:“几位妹妹今日有空。”

    宋香浮便笑道:“还不是听说姐姐大喜,特来恭贺。”她这一提,沈姨娘的眼眶又是一红,背过身去。文珏则低了头,不搭话。

    乔子筠心里越来越是不安,连忙接话:“二姐姐总也不出门,偏生我又被娘拘着在家做针线,中秋过后都一个多月了,我这只怕还是第一次见二姐姐呢。”

    文珏强笑着分辩“身体一直不好”,笑容却越来越惨淡。

    文琪似乎也没什么精神,呆坐在一旁并不接话。宋香浮看她俩情形,早已明白传言属实,一时也不好多话。惟独乔子筠不清楚状况,见大家都情绪低落,只得出来撑着说几句话,文珏勉强回了。

    气氛实在尴尬。略坐一会儿,三个人便告辞出来。才走几步,便听到里面传来沈姨娘压抑的缀泣声。

    乔子筠立住脚,看看另两个满怀心事的人,问道:“二姐姐的亲事,可是有什么不妥?”

    “听说张二公子身体不太好。”宋香浮咬咬唇道。

    “不太好,便先把病养好……”乔子筠随口应道,却慢慢意识过来。身体不好,却不急着养病,而是着急娶妻,这个病只怕大有问题,脱口而出:“二姐姐难道是要被送去冲喜?”

    宋香浮面露不忍。文琪则猛然抬头,眼中狠色一闪。

    “怎么可能?”乔子筠见她俩神色,便知答案,惊道。

    “庚贴已经交换,已是定局。”宋香浮答道。

    难道她弄错了。乔子筠心中疑惑。在她记忆之中,但凡是送女儿去男方家冲喜这一类的事情,无一不是因为女方家中贫困,生活无以为继,带一点卖女儿的性质。毕竟送亲生女儿去为别人家冲喜并不是多光彩的事情,何以堂堂侯府连面子都不要了?只是她毕竟是外来人,纵使疑惑,也不敢多问。只是问:“可知张二公子所患何病?”只望病得不是太重。

    “听言是肺痨。”宋香浮轻声答。文琪扭过头去。

    “肺痨?”乔子筠一愣,“那还娶妻,不怕传染的吗?”看到宋香浮用奇怪眼神看了自己一眼,才意识过来自己的反应有点奇怪,连忙闭了嘴,不敢再多话。

    对于乔子筠这个现代人而言,肺痨是可治愈的,并没有那么可怕。唯一麻烦点的就是这个病有传染性。如果文珏嫁了过去,早晚服侍病人,接触病源,再加上文珏体质一向偏弱,只怕很难不感染上。

    三人各怀心事,沉默着走到玉闸桥,宋香浮的揽月楼居东,与乔、文二人告别之后,便一径去了。

    文琪见宋香浮的身影消失在小径深处,便转过头来,泪水在眼眶内打转:“听说张家二公子活不过今年,他们下个月便要将二姐姐嫁过去。”

    “下个月?这么快?”乔子筠一惊,这才意识过来,肺痨在古代几乎便等于现代的癌症,她又一次习惯性用现代人的意识去理解古代人了。

    “不然,怎么叫冲喜呢?”文琪咬着牙道:“二姐姐也是老爷亲生骨肉,他们居然就这么生生把二姐姐推入火坑!便是外面小门小户,父母也不会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冲喜。难道在这个侯府,庶出的女儿便不是人不成?”

    “四妹妹。”乔子筠听她说得不成话,怕被外人听了传话,立刻制止。

    “筠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些话我也知道不当讲,可是我逼在心里实在难受。我现在,也就能在你面前能说点子心里话了。”文琪一垂眼,泪珠子一串串滚了下来。乔子筠恐来往有人看见多嘴,连忙将文琪拉到假山后面。

    “或许舅舅也有为难之处?”乔子筠低低安慰:“哪有做父母的不疼子女?”

    “那是什么样的为难,要拿自己亲生女儿一生相抵?这可是二姐姐一辈子的事啊!”文琪哭道:“筠姐姐,像我这等庶女身份,有时候,想着真像是个笑柄。父不疼,母不爱,背着个大家小姐的名,站出来偏偏要比那嫡出的矮半个头。柔顺乖巧又如何?聪慧能干又如何?敌得过人家娘亲的肚子吗?如二姐姐这般安份守礼,最后也不过落得这么个下场!试问谁能甘心?谁又能服气?”

    乔子筠既不能拿自己的思想影响文琪,那样文琪只会活得更痛苦,也不想宽泛的给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于是只能像对付乔子言一样,把文琪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哭尽兴。

    回到院子,乔子筠便向乔夫人询问文珏冲喜之事。乔夫人轻描淡写道:“今日去娘那儿请安听说了。是国舅爷保得媒,张待郞嫡子,门户倒也相当,仔细论来,倒是我们家珏丫头还略微高攀。”

    “张二公子真的是肺痨?”乔子筠求证。

    乔夫人沉默一会儿,方道:“是。”

    乔子筠不能置信:“二姐姐这一生岂不是毁了?大舅舅怎么会应下这桩亲事?”

    “这桩亲事是你外祖父在世时便订下的。”乔夫人解释道:“当日你外祖父与张侍郞同朝为官,两家交好。张侍郞儿子满月,你祖父曾与他交换信物,结作儿女亲家。只是当时儿女皆幼,未明定何人。如今张家拿出当年信物,求了国舅爷前来保媒,纵使那张二公子命在旦夕,似我们这等人家,又岂能作那背信弃义之事?”

    乔子筠气道:“那张侍郎明知自个儿儿子活不久了,何苦还来祸害别人家闺女?他家儿子是捧在手心的宝,别人家闺女就是那不值钱的草不成?安得是什么心?简直无耻!”

    乔夫人叹口气:“同是天下父母心,张侍郎的心情我倒也能理解。儿子病重,无论如何,总怀着一丝希望,希望借着婚事这点喜气冲散病气,孩子能渐渐病愈。便是不行,也能孩子留下一线香火。再不继,也算尽了父母的责任。”

    “这般自私,便不怕有报应吗?”乔子筠骂道。

    乔夫人轻轻叹道:“关系到自己的儿女,又有哪个父母不自私呢?便是换作是我,亦会做同样选择。有报应,也认了。”

    沉默半晌,乔子筠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连忙问道:“娘,我们家不会有什么信物在外面吧?”

    乔夫人怔一怔,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乔子筠头上使劲一戳:“你这丫头,就不知道一天到晚在瞎琢磨什么!”

    乔子筠嘻嘻一笑,轻轻依在乔夫腿上,真心真意道:“娘,能做你的女儿,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乔夫人揽住乔子筠,神色渐渐安宁下来,慢慢摇着:“除了你和言哥儿,娘这辈子也没什么心愿了。便是拼着命不要,也断不会让你受一星半点委屈的。”

    文珏出嫁的时候,乔子筠因是孝中没有去,托文琪带了一枚镶了琥珀的玉梳去给她添箱。

    文珏出嫁之后,文琪沉静了很多,脸上常常露出沉思的表情,就连宋香浮也不似往日明快,有时候看着乔子筠绣花便开始发呆,乔子筠一抬头,她便受惊一般,露出一个空荡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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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在重看韦帅望~看第三遍了,还是该笑时乐,该悲时哭。怎么就写得这么好看呢?看别的小说,该睡时绝不耽搁。看这部,愣是能把睡意看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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