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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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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第二日,乔子筠刚刚起身,文琪便来了。

    “四妹妹可真早,我还有一会儿。”乔子筠笑着让坐,示意流莺去端茶,一边笑问:“早饭吃了没?”

    “就是来筠姐姐这儿混早饭来的。”文琪倒是随便,扯了本乔子筠丢在床头的书:“你忙你的。我看。”一看封面,却是《东海列岛记》,笑道:“姐姐爱看游记?”“不过闲来翻翻。”乔子筠知她脾气,也不跟她客气,自坐在镜台前任胭脂梳妆。胭脂手巧,头梳得极好,自她来后,梳洗打扮这一块便交给她负责了。

    待乔子筠梳妆完毕,一回头,文琪捧着那本《东海列岛记》已看得入迷。乔子筠走到她跟前,重重咳了一声,她也不察觉,乔子筠无可奈何。小丫鬟们忍不住轰笑起来,文琪便在一片嘻笑声中茫然抬头。

    “四妹妹喜欢看游记?”乔子筠微笑问。

    文琪抚着书,点点头:“每次看到处面的世界那么大,就觉得很多事情都不那么重要了。天高鸟飞,海阔鱼跃,这颗心便也跟着宽广起来。”接着叹口气又道:“我若是个男儿,当周游四方,踏遍山山水水。偏偏身为女儿!”

    乔子筠未料她有如此志向,沉吟片刻:“我以前听过一句话:真正的自由是心灵的自由。若心里有天地,即使身在围墙之内,也能看到连天碧海,无垠青空。”

    文琪沉思一会,抬头问道:“筠姐姐这话颇有禅意,倒值得多多思量。可是指相由心生,无色无相?”

    乔子筠被问得一愣,她一直觉得佛经的晓言大义,就是把一大堆可以用正常语言表达的话弄得艰涩隐晦。不过好处是,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身经历自已的理解得到最大的感悟。只是过程太曲折迂回,她自觉自己一向没有佛性。此刻听文琪与之讨论,只觉头大如斗,只得高深莫测地套了句名人名言:“这便是所谓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随即冒着汗,转了话题:“这类书,我这里还有好些,你若想看,只管叫人来取。”

    文琪立刻喜上眉梢,抛下了刚刚的话题:“那可多谢姐姐了。”见乔子筠准备去乔夫人房,忙把书小心收起,递给身后的小丫鬟:“送到我屋里,交给暮雪。”暮雪是翠鸳出去后,接替的丫鬟。乔子筠有心问问翠鸳,又恐文琪伤心,忍住没说。却听文琪小声道:“翠鸳原是定的这个月二十日放出去,还说以后有机会请我去她家吃她娘做的酱青瓜。”说着,苦笑一下:“如今也不知她被卖去哪里?跟了个什么样的主子?是我害了她……”说着,眼里就泛起泪光。乔子筠拉起文琪的手,文琪垂了头,低声道:“姐姐放心,我以后不会了。不能改变的事情,我再也不争这无用之气了。”乔子筠有心劝她宽宽心,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两人一径到了乔夫人房。

    乔夫人一抬眼见文琪来了,连忙笑道:“琪丫头怎么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

    “早听说三姑姑这儿早饭香了,特意赶着早来蹭饭的。”文琪露出笑脸,一边给乔夫人请了安。

    一时乔子言也由乳娘领着进来了,四人便围着小桌分四方坐下。乔子筠与乔子言都是北方出生,乔家的饮食上面是南北结合。一人一碗小米粥,几个细面馒头,一碟用香油细细拌过的大头菜,一碟子黄澄澄的洋姜丝,一碟胭脂鹅脯,上面洒了水灵灵的葱花。文琪顿时食欲大振,呼呼呼将粥喝了,还吃了个馒头,指着洋姜丝道:“这个顶好吃。”乔夫人见她吃得香甜,十分高兴,笑咪咪吩咐给四小姐装一罐子回去细细吃。

    吃完饭,丫鬟又端了两碗羊奶上来,文琪和乔子言面前各放一碗。文琪不由皱了眉,乔子筠幸灾乐祸。很奇怪小孩子大多不爱喝奶。当然,羊奶有一股子膻腥气,她也不爱喝。被乔夫人逼着喝到十二岁,好容易逃脱了苦海,她十分乐意看文琪难受。

    “这可是好东西,小孩子家每天喝,对身体好。”乔夫人开口劝道。

    乔子筠抿着嘴等文琪反驳,谁料她眼光闪了一下,端起碗咕噜咕噜,一气全喝了下去。放下碗,轻声道:“先前姨娘在世的时候,也是每天逼着我喝羊奶。”乔子筠知道她说的是她生母丁姨娘。文琪原本还有个哥哥,是文家二少爷文瑭,自幼身体不好,好容易养到十五岁,熬夜读书,感染风寒,从此卧床不起,撑了半年,最终还是死了。丁姨娘苦守了二少爷大半年,最终还是没能留住。伤心欲绝,大病一场。三个月后,也随二少爷去了。

    乔子筠见文琪伤心,连忙岔开话题,笑道:“想喝羊奶还不容易啊?只管来我们家。别的没有,羊奶管够。子言,以后四姐姐每日过来陪你喝羊奶,好不好?”

    不明情况的乔子言左右看,举着碗,大声叫:“好。”然后也学着文琪,把平时喝药一般的羊奶一气喝了。众人忍不住都笑了,文琪也露出笑意,伸出手抚抚乔子言的头。

    文珏住在缀锦楼。院子里架了一丛荼蘼。荼蘼爬满花架,仿若一丛绿瀑从空泻下。花开时,一簇簇的小白花,结在绿帘之上,迎风送香。远远望去,尤如明珠缀锦,便是这缀锦楼的来历。

    文珏穿了件半旧的衫子,和几个丫鬟在窗前坐针绣。见乔子筠文琪来,忙丢了针绣,命丫鬟倒茶,自己陪乔子筠她们说话。

    乔子筠笑问:“听说二姐姐身体欠安,不知可好了?”文珏笑道:“原是我前几日贪凉,多吃了两口西瓜,湿气便瘀在体内了。如今吃了两剂药,已大好了。”又道:“原是说得闲去找筠妹妹玩的,听说姑姑每日督促着你学习,倒不好多打扰了。”乔子筠便说起昨日种种热闹,文琪一边帮腔一边替文珏可惜:“难得姐妹们一处聚聚,偏偏二姐姐却病了。”

    略说了两句,乔子筠见文珏露出疲色,便与文琪告辞出来。

    文琪遗憾道:“小时候二姐姐还经常带我玩,长大了反而疏远了。”

    “二姐姐身体不好,你也要多体谅啊。”乔子筠随口问:“平日总见你和五妹妹一处玩,今日怎么落了单?”

    “太太带着她去正国公家做客去了,正国公夫人办夏宴。据说邀了北方来的庆彩班。”文琪立在树荫之下,眼里闪着一丝丝羡慕。

    乔子筠对唱戏没什么兴趣,那些唱腔一拖三折,半天说不完一句话,对于她是巨大的折磨。没料到文琪却喜欢,暗叹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这素质就是高,笑吟吟问道:“四妹妹还喜欢听戏?”

    文琪皱皱鼻子:“谁耐烦听那些。一句话便说完的事硬是能唱上一刻钟,把人也急死了。”随即眉开眼笑:“我爱得是武戏。庆彩班有一个台柱子叫什么庆官儿的,说是一口气能翻九十九个筋斗,那才好看呢。”

    乔子筠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乔子筠原是邀文琪一同回乔家,结果文琪一听她整个下午的安排都是刺绣,立刻告辞。走之前还不忘提醒乔子筠记得把游记给她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