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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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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糕交给太夫人那里的银露,流萤便往回走。此刻正是盛春,和风暖煦,园子里百花吐蕊,姹紫嫣红,杏艳桃香,蝶舞蜂忙。流萤自幼生长于秦阳苦寒之地,几时见过如此流丽春光,一时竟不舍立刻回院,沿着花径,缓步前行

    待回过神来,却已离路偏了极远。此处林木蔽天,花草过肩,流萤一时辨不出方向,有心从原路返回,略走几步,迷了方向,又忆起尚有几件衣服没有熨烫。正自着急,突见右前方的草丛深处隐约有人影,立刻赶了过去。

    模糊着见似乎是一个深蓝衣裙的婆子,迤逦前行。流萤便一边赶,一边唤道:“前面那位妈妈,且等我一等。”那婆子恍如未闻,足下却加快了脚步。流萤生恐错过了她,时间耽误更多。一边埋怨那个婆子,一边撩起裙子,跑了起来。

    终是年轻体健,略跑几步,那蓝衣婆子的身影便完整落入眼前。流萤喘口气,再一次唤道:“妈妈,等我一等。”话音刚落,那疾走的婆子发出一身尖锐的叫声,身形略晃一晃,便一头栽了下去。流萤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去。

    见那婆子倒在地上,面色青紫,牙齿紧咬,全身僵直着不停抽搐。

    “羊角风!”流萤一惊,迅速蹲下身子,将那婆子放平,解开她的领口,保持呼吸通畅,然后将她的头侧到一边,便于呕吐物流出,防上堵塞气管。幼时,她娘便有这个毛病,几年的照顾让她面对这种情况慌而不乱。这一类的毛病,除了等它自然平复,别无它法。

    过了片刻,婆子抽搐渐直,口吐白沫,脸色渐渐放松。流萤心知已然过去,松了一口气,掏出帕子,帮婆子细细擦去脸边秽物。这才发现,那婆子左脸一道疤痕从眼角拉到嘴角,张牙舞爪,十分狰狞。然而另一半脸上,却是平和温柔,只是眉头轻蹙,昏睡中也带三分愁绪。

    婆子缓缓睁开眼,看到流萤,眸子闪了闪,意识恢复过来,连忙撑着站起来。终是力竭,晃了晃,流萤马上扶住她,轻声劝道:“妈妈且在此多休息一下。不知妈妈在哪个院子服侍?我帮你去唤人扶你回屋。”

    “不用。”婆子拉住她的袖子,止住她,缓口气又道:“多谢姑娘。”试试力气,仍然气虚,只得又道:“麻烦姑娘送我回屋?”流萤应了,婆子又指着地上,轻声提醒:“那是我的物什。”

    流萤一低头,才发现地上还有那婆子刚刚失手落下的篮子,篮里的物什早已散了一地。却是元宝香烛,不由一怔。侯府是明令禁止仆役私下祭拜的,难怪自己刚刚越叫这婆子避得越快。叹了口气劝道:“妈妈,我是三姑奶奶院中的丫鬟流萤。今日之事我必不会向外吐露一个字。妈妈且放心。只是,妈妈以后还是别在园子里祭拜了,被人撞见总是不好。”一边说,一边扶婆子靠在树上,然后蹲下去将香烛元宝放入篮子,照旧用布盖好。然后才过来扶那婆子,由那婆子指路,两人缓缓而行。

    未料那婆子却是居于太夫人院内。流萤笑道:“我也来过不少回了,倒是从没见过妈妈。”那婆子没有答言。流萤只道她气虚懒言,也不以为意,扶她进了屋。此时,房内丫鬟婆子们各有差使,并无一人在内。流萤扶着婆子躺好,替她脱了鞋盖被,又出外取了清水供她漱口,便像往日服侍亲娘一般,又倒了一杯温茶放在她床头,方笑道:“妈妈休息一会子,一会儿换班,应该有人回来。出来半日,小姐那边也不知寻我没有,我得回去了。”

    “有劳姑娘了。”婆子缓缓开口,眼睛在流萤脸上转一转,又轻轻合上。

    流萤回去的时候,胭脂已替她将衣服熨好,整整齐齐叠在床上。流萤见了,喜得连连向胭脂道谢,赶着叫了无数声好姐姐。胭脂不由指着她道:“这么大个姑娘,整日里就只知道顽。就算姑娘宽宏,你自己也要上点子心才好。”

    流萤吐吐舌头,低头应是。此后流萤放心不下,找机会去探望过那婆子,只是每次都未见人,数寻未果,时间长了,也就放下了。

    转眼入夏,绿荫日浓,小荷初立。乔夫人画了个简单的荷花花样,命乔子筠绣。乔子筠规规矩矩坐在窗前,叫胭脂帮着分线,借着光亮一针一线慢慢磨。乔夫人见她虽说不能游刃有余,挥洒自如,却已没了当日无从下针的生涩,一针一线,中规中矩。又见她勤奋认真,每日不怠,再不似从前,规矩三天便要找机会偷赖,倍感安慰。

    一时丫鬟通报:“宋小姐来了。”乔子筠连忙丢了针绣,刚立起身,宋香浮已托了个小锦盒进了门来。

    给乔夫人问过安后,宋香浮盈盈笑道:“如今姐姐已经开始学绣花样儿了?这朵荷花描得真好。”乔子筠便如实告知:“花样是娘画的,纹样却是胭脂帮的忙。我才起了个头,正想着我连齐针都做不到平、匀、齐、密,也不知这朵荷花如今看着是朵荷花,等我绣完会不会化成朵牡丹呢!”

    宋香浮掩袖而笑:“平日里只听太夫人说大表嫂厉害,我看姐姐这张嘴只怕比大表嫂还厉害三分呢!”

    “知道不足还不努力,倒只知道贫嘴。”乔夫人横乔子筠一眼,嗔道。

    宋香浮抿嘴一笑,打开锦盒:“我却是来巧了。昨儿个刚得的云锦线,颜色是一等一的鲜亮。姐姐学刺绣正用得着。”说着,将盒子递了过来。

    乔子筠拈起一束细看,果真颜色,线质,光泽都比她常用的好。

    乔夫人开口道:“香丫头你也太瞧得起她了,她如今哪里用得了这等好线,牛嚼牡丹,岂不是糟蹋了?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宋香浮笑道:“我还有。这是给姐姐的,现在用了不了,过一两月总用得了的。到时姐姐便给我绣个荷包,也算回礼了。”乔夫人见她出言谦逊,不由暗赞,难怪一家子上下皆对她赞不绝口,果真讨人喜欢。

    乔子筠则暗地里吐吐舌头,怕再说话又挑起乔夫人的话端,不敢接话。

    三人正自闲话。突听帘外有人连连惊呼:“四小姐!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