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来日,乔子言便带了束修跟着大老爷正式去家学拜了师。乔子筠原想着乔子言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约束,总会不适应几天。谁料,乔子言竟是十分喜欢上学,每日必兴致盎然讲学堂上发生的诸多事情,谁谁谁背不出书,挨了先生的板子,又是谁谁谁上课偷玩蛐蛐儿,被先生罚了抄书,还有三哥哥四哥哥如何带他玩耍。每日下学回家,便是乔家最温馨的时刻,听着乔子言颠三倒四的童言童语,总能逗得乔夫人哈哈大笑。乔子筠虽是奇怪于十四岁的男孩子居然有这份耐性陪着小十岁小孩子玩耍,但对乔琅倒是多了几分好感。每日给乔子言准备学间吃的糕点时,就会多准备两份,给乔琅乔珈带去。
这日,乔子筠窝在屋内做了一早上刺绣,绣了片歪歪扭扭的叶子,扫兴之极,便出来活动活动身子。抬眼见院内榆钱树上挂起串串金黄,鲜嫩诱人,想起前世在书中看到此物可吃。一时兴起,便叫流萤去搬梯子。胭脂此时和乔子筠相处日久,已了解她的脾性,也不阻止,立在一边笑看。
藕香听说要摘榆钱,也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兴奋地看着乔子筠带着流萤胭脂架梯子。乔子筠见梯子架好,兴致勃勃,抓起裙角,掖在腰带里,就要往上爬。
胭脂到底受不了这么大刺激,连忙制止:“小姐若想摘榆钱,仅管叫藕香她们爬去摘,再不济从外院叫个小厮进来也行。何必亲为?若是磕着碰着了,可怎么是好?”
流萤在一边拍着手抿嘴笑道:“阿弥陀佛。奴婢管不住您,如今可有人管得住您了。”
乔子筠一脸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她得是有多难缠啊?看胭脂一脸坚持,只得熄了亲自爬树的念头,指挥着藕香摘那新出的嫩芽。杏帘捧着个大簸箕在底下接着,不一时就装了满满一簸箕。黄沁沁,嫩生生,还带着露珠子。乔子筠抢着塞了一串到口里,脆甜爽口,果然是前世上学时课文里记载的味道。她满足地招呼流萤、胭脂、杏帘、藕香来吃。
别人倒也罢了,惟有胭脂,她是家生子儿,自幼便没吃过这类野味。此时见她们吃得香甜,略怔了怔,也拾起一串,摘下嫩芯,犹豫着向嘴里送去,却觉甜香满口,不由笑道:“我倒不知道这榆钱竟是个能吃的东西。”
流萤塞了一口的榆钱,含糊不清道:“姐姐没吃过?不光是这榆钱,能吃的东西多着呢!什么紫云英、马齿苋、败酱草、鱼腥草之类的。我以前没进乔府的时候,我娘常在山上挖了做菜吃。进了府,却是许久没尝过这些子野味了。”
“下过雨后,有时候河边山上会长出一种像是黑木耳一样的东西,我们那边唤作地间皮。捡了回来,用清水把泥沙洗净了,加葱蒜辣椒末爆炒,吃起来嫩嫩滑滑,十分美味。”乔子筠突然想起以前吃过的一种美味,忍不住啧舌。
流萤疑惑地问:“小姐,奴婢怎么没听过有什么叫地间皮的啊?”乔子筠僵了僵,地间皮好像是她前世吃的东西,一时说漏了嘴。见众人望着她,只得道:“还是你没入府的时候,娘带我们去捡的。你当然不知道。”
“噢。”流萤点点头,抛开问题,又去同藕香抢榆钱。
胭脂则有几分疑惑,田间野菜这一类的东西,流萤藕香她们穷苦人家吃过也罢了。如她这般大家家生丫鬟也未吃过的东西,乔子筠一官家小姐又怎么可能吃过?难不成乔家真已困败至此?可是她来这些日子,也看出乔家虽不如文府如此奢侈,吃穿用度方面也绝不苛简。正自思忖,却听流萤叫道:“胭脂姐姐快来,再不吃,都被藕香这贪吃的妮子吃完了。”她笑着应了,过去吃榆钱不提。
几个人正在笑闹,突听有人笑道:“几个妹妹这是在抢什么好东西呢?”乔子筠一抬头,一个穿着朱红衫子的丫鬟俏生生地立在院门前。那丫鬟一眼看到乔子筠,连忙上前请安:“蜀葵给表小姐请安。”乔子筠约略记得胭脂曾说过有一个姐姐叫蜀葵,在袁金红处领差,笑问:“你可是胭脂的姐姐?来找胭脂?”蜀葵抿嘴一笑,道:“正是家里有几句话要带给胭脂。”乔子筠点点头,胭脂便和蜀葵走到一处。
乔子筠见蜀葵与胭脂一般眉眼,偏偏能生出万种风情,不由多看两眼。两人略谈几句,又一起走了过来。乔子筠招呼蜀葵吃榆钱。蜀葵惊笑道:“整日里都见这榆钱,竟一直不知道它也能吃。”见几个小丫鬟吃得香甜,好奇地尝一尝,笑道:“还挺好吃。甜脆脆的,一股子清香。表小姐真会享受。”略待片刻,恐大少奶奶唤人,便告辞了。
乔子筠看着蜀葵的袅袅背影,不由对胭脂叹道:“你姐姐真是生得好模样。要说你与她其实眉眼极相似,她便生生要多你几分妩媚?可见这化妆打扮倒是一门大学问,值得好好琢磨琢磨。”突然想起蜀葵便是做胭脂的材料,笑问:“你俩的名字倒挺有意思,谁给取的?”
“以前小时大少爷取的。”胭脂规规矩矩答。乔子筠见她没什么兴致,以为她听自己说她不如其姐美貌而不喜,自觉失礼,忙岔开话题。
榆钱到底是没吃完,剩下的,乔子筠便试着裹了米粉,拌了些许雪花糖,用银制小模子压制成型,上笼蒸了,做成榆钱糕。尝了尝,味道不如生吃,好在那股子清香尚存,也算是吃个新意。留了几块给乔夫人和乔子言,另外的用盒子装了,一份给文太夫人送去,另一份则送给宋香浮。流萤见藕香领了去宋香浮处送糕的差,忙笑道:“太夫人那边,便由我去吧。”知她平日没事也要去园子各处转转,也没人跟她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