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诗这话着实让我惊了一惊,这做贼的还专程登门,我猜不到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有一点我清楚,徐伟不希望我这个时候与外界,特别是与他们夫妻有任何交集。
“实在抱歉韩夫人,我今天身体有恙,不便见客。”
“呵,”我听得清清楚楚,她是这样冷笑了一声,“徐伟不肯见我,你也不见,还真是夫唱妇随。”到现在为止,她全然失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种温婉气质,这样一个刻薄不懂规矩的女人,说一句喜欢徐伟,都是对我丈夫的侮辱。
我说:“韩夫人还有别的事么?”我无意与她纠缠,我的丈夫在前线周旋,我便不能在后方给他添麻烦。
“有,当然有,还是一件关乎生死的事,只怕你不敢知道。”
我觉得她这样的伎俩着实拙劣,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屑于用了。“敢与不敢不是问题,想不想才是。韩夫人,我们之间不必这样绕圈子,我不想见你的意思很明显,你若是仍这样不依不饶,我不介意做失身份的事,挂了你的电话。”
“你!”
我能想象蒋诗拿着电话哑口无言的样子。
我静等下文,终于,她说:“我手上握着足以至徐伟于死地的证据,你最好开门。”
我的心猛地一跳,忽然有种预感,蒋诗没有撒谎。
我说:“你进来吧。”
她是真的没有说谎,但我却非常希望她在对我说谎。
面前的一袋文件夹里放着30年前,公公做饭店开发时,贿赂B市高官的证据。
这东西若是不在这个时候公开,倒也没什么效力,毕竟是30年前的旧事,况且以徐家目前的实力,拦下这个东西不成什么问题,但问题是现在风声鹤唳,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整个局势的走向,而且,徐伟现在就身处战场,我不能让他有一点危险,绝不能让韩霖拿着这个证据掣肘于他。
我放下手中的东西,扶了扶肚子,缓缓开口,“这么重要的证据韩夫人舍得共享,我该替徐伟谢谢你。”
“白小姐装傻的本事真是一流。”蒋诗冷笑。
我也跟着笑起来,“孩子都已经七个月了,还是叫徐夫人合适一些。”
“只怕这徐夫人你做不了多久。”
“这个位子从来只有我一个人说了算,韩夫人多虑了。”
“是么?”蒋诗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支起,颇有自信的一个姿势。她说:“这份文件我原是要拿到他们开会现场的,只是念在我与徐伟这么多年情分的上……我们做个交易,若你是肯跟徐伟离婚,我便毁了这个东西,并保证这事长埋于地下。”
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韩夫人说笑了,现在就算我拿着刀架在徐伟的脖子上要求离婚,他也不见得同意,况且这肚子里是他儿子。你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竟这样不了解他?”
蒋诗有些挂不住面子,终究还是用上了苦肉计,“我爱了他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你爱的是季程,又何必这样为难我,也为难自己呢?”
我爱的是谁不必同她解释,但眼下蒋诗这样苦苦相逼,我实在有些耐不下性子了。从怀孕以来,我食量和脾气最见涨,徐伟总是让着我,有时甚至不敢大声跟我说话,孩子七个月了,七个月来,这是第一个逆着我的性子说话的人,叫我如何忍耐?
我说:“韩夫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戏码就不必在我面前上演了,看在我还是个孕妇的份上,请您离开,我需要休息。”
她嚯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微张着嘴,整张脸都写着难以置信,“你就这么不关心徐伟的死活?甚至连听我说话的耐心都没有?”
我深深吸口气,证明是我最后的耐心,“马上离开。”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将这个东西送到他们开会的地方?”
“我说让你离开,并没有同意你将那个东西也带走。”
蒋诗有些惊讶,“你什么意思?”
时间刚刚好,外面正好响起门铃声,我去开门,便见到了一身风尘仆仆的季程,他说:“蒋诗在?”
我点点头,回身扫了一眼,示意人在里面。
季程换了鞋,走进大厅里,而我则去了厨房,徐伟叮嘱我,中午的时候一定要喝一杯牛奶,有助于下午的睡眠。
我一边小口小口喝着牛奶,一边回想跟季程深聊的那次经过。
在迷城出事的第三天,季程找到了我,说出了他关于那件事的看法:“这次是跟开发商谈判,本来我是总设计师,不必参与这类会议,但韩总一定要我出席,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白馨,真的很抱歉。”
我说:“不用抱歉,有没对我做什么,你来不光是要道歉的吧?”
他看看我,终于说:“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整个工程就不简单,这方面的事情过于专业,你不见得能听懂,只是我想告诉你,小心韩霖。”
我说:“这件事情颇为复杂,况且涉及到徐家和韩家过去的私事,我也不好跟你交代什么,只是想让你明白,韩霖请你做总设计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是徐伟,是整个徐家,甚至还有我。”
季程略微沉吟,食指轻轻敲打桌面,这是他思考重大事情并做决策时的一贯动作。良久,他终于说:“被人利用我倒不是很介意,不过若是枪口对着你,怕是我不能这么做。”
我笑了,“你这是对于曾经抛弃我的补偿和愧疚?”
他也笑,“不是,是对老朋友的保护。”
我们相视而笑。
回忆到此,那边季程跟蒋诗的谈话也刚好结束,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是怎么说的,反正蒋诗是将手中的文件留了下来。
事后我问季程,“你说了什么?”
“若是不留下资料,我就撤走设计队。”
“你这样做,韩霖是束手无策了,可你的名誉也毁了,好歹你现在也是国内炙手可热的设计师。”
他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跟季程坐在他开的车中,直奔向B市机场。我们的目的地是S市。
资料中提到的那位曾在B市任高官的人如今早已作古,而他的儿子现在就在S市建设局任职。我跟季程的目的就是找到那个人,并让他推翻蒋诗手中的证供。我们并没有很大的把握说服他,但好在季程是做设计的,在设计圈里也算如鱼得水,家中也有一个小型上市公司,算是说得上话。
出发前他问我要不要跟徐伟说一声,我思考良久,觉得这个时候不适宜给他添麻烦,韩霖那边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我不忍心看他再因为老父亲的事情而有愁容。
徐伟如今是内忧外患,我虽有身孕在,却仍觉得有责任帮他减轻负担。
到S市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季程让我住在他家,有他妈妈照顾我这个孕妇,他说放心一些,若是再出什么事情,怕是徐伟会直接杀到S市来。
在没有见到那个人之前,一直都是季程在跑前跑后,甚至动用了季程爸爸的关系,让老爷子为了我的事情操心,我着实过意不去。
总算还好,终于在到S市的第三天见到了那个人。
去之前刚好接到徐伟的电话,他问我怎么还不回来,我依旧用离开时的谎言,“我一个人在家里无聊得很,梁小凡生了两胎,说让我跟她住一段时间,还能给我上上课。放心吧,就快回去了。”
放下电话之后,我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
谈了两天,又调查了许久,终于知道这个人的弱点。他母亲病重,需要大笔现金送出国治疗。怕就怕没有弱点,如今这样,正合了我的意。
谈妥后我便打车要回目的地,在车上的时候跟季程通了话,“很顺利,谢谢你,真的。”
季程轻笑一声,“不用了,你平平安安回来就好,小凡在家等你看什么……产的视频呢。”然后我就听见嘹亮的一声,“生产的实况视频!”
我笑说:“真的很感谢你们夫妻,这么大度的帮助我。”
季程说:“白小姐也会谦虚么?”
我正要骂他两句,身子忽然猛烈倾斜,我赶紧伸手扶住把手,却还是没躲过前面疾驰而来的一辆SUV……
闭上眼睛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白馨!你说话!”
我将手机扔掉,双手护住肚子,只希望,哪怕我活不下去了,也要保住我的孩子。
意识中,最后的触感,是腿根处无尽的黏腻,这种感觉我曾体会过,于是我的心开始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脑中出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徐伟绝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