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跪得久了,渐渐地浑身都难受起来,为了减轻腰酸背疼的痛苦,妆晓和怀容便时不时地说些话来解闷。反正尚衣局的每个人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谁也顾不上她们俩是不是在认真地罚跪。
怀容刚与妆晓说到那日晚上追李姗儿跑到冷宫被猫吓到的事,妆晓连连摇头,悸悸地说:“你们真是大胆,晚上还敢跑到冷宫阴气那么重的地方!我们入夜从来都不敢出门的。听说以前有好几个宫女,夜里听到有人敲门叫她们的名字,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可吓死我了!对了,有一个就曾经住在我们斜对面的那个厅所里。我们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用被子蒙着头的,想出恭都忍到第二天才去。”
“真的假的?”宫里的奇谈随处可闻,怀容本来抱着从不相信的态度,可是一听到妆晓那故作幽深的语气,浑身还是禁不住起了一层冷汗。
“那是当然啦。”妆晓一本正经地说道。突然,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她问:“怀容,你可知道巧宜姐怎地没来?”
“巧宜跟随了上官才人,去做她的宫女了。”怀容简单地说。
“是吗……”半晌未言,妆晓小声道,“巧宜姐的命真好,我怎的就遇不上这等好运气。”
“妆晓,我相信,只要你好好努力,总有一天也会出人头地的。”怀容安慰妆晓。她听话地点点头,似懂非懂地笑了。
她们二人不知说了多久,一个粗布衣衫的宫女跑到二人的面前道:“柳青衣吩咐,你们二人现在随我去服侍大殿的绣工们,快起来吧!”
二人如临大赦,忙谢了恩,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跟随她走向绣工们正在忙碌的大殿。依着那个宫女的指示,怀容去给一个正在给红肚兜上绣双飞玉蝴蝶的绣女打扇。那绣女年纪不大,圆圆的眼睛毫不分神地注视着绣品,手上熟稔地飞针走线。怀容见她忙得来不及擦去头上的汗珠,连忙拿起桌上的帕子帮她拭去汗水。那小绣工眼也不抬地说了声“谢谢”,又忙着自己的活计去了。
怀容正感慨着她手艺精湛,忽听旁边有人唤了声“去拿把精细剪子来”,怀容知道是在喊自己,忙放下扇子,问道:“剪子在哪里?”
那人抬起头,一双凤眼微微眯起:“你是新来的?在中间的台子上。”那一霎那,怀容觉得好生熟悉,忽然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她拿回剪子交给那个绣工,正准备离开时,却被她叫住。那人微微一笑:“你就是怀容吧。”
怀容吃了一惊,却根本想不起她是何人,只讪讪地道:“你是——”
那人道:“我认得你,那日你刚来尚衣局,我们正要把乐琳郡主的屏风交予验收。你不记得了?我还问你女红如何,你说女红自小就不好。”
“哦,原来是你!”怀容恍然大悟,随即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在这里,年纪与自己一般大的绣女不在少数,女红却比自己强许多,这真让她无地自容了。
珠瑶微微摇头,道:“从今你就在我手下做工,若是见你有些资质,我不介意收你为徒,倾囊相授;若是你偷懒,我也没有办法,你的一生就永远呆在这里扫地抹桌子吧。”
她说得很不客气,但是怀容心服口服地低下头,谦恭地说:“奴婢谢谢您抬爱,真是受宠若惊。”
珠瑶皱眉斥道:“少来什么受宠若惊的话,你先把那边的绣品都给我锁个边。”
怀容看了看那边的一大堆布料,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这,这么多啊——奴婢女红差,怕把这么好的布料糟蹋了……”
看见珠瑶斜了自己一眼,怀容不由得噤声,只得过去拿起针线布料,一针一针锁起边来。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针脚,怀容只能低头叹气,谁叫自己从来不是个做精细活的料子呢?看来只有被骂挨打的份了。
做了好长时间绣活儿,怀容觉得全身都酸软了,比跪上一个时辰还难受。总算有内务府的内侍来传旨,说今日端午节,未时正就可以回去了,并且明天还可以休息半天。绣女们听得旨意,都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离宫了。别的宫女收拾完东西后,也纷纷离开了大殿,没过多久,空旷的大殿中只剩下了怀容一人。只见她还遵着珠瑶的意思,一针一线三心二意地锁着缎边。
其实这只有三四块一尺长宽的正方形布料,手艺娴熟的宫女两炷香的时间就可以做好。可是怀容自从七岁以来就再也没有碰过针线,做了将近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做好。大殿里燥热非常,她累得满头大汗,若不是一定要在明天早晨之前做好,她早就放弃了。早知道有今天,就该让娘亲多教着做些女红……怀容渐渐头昏眼花,最后居然开始耳鸣起来。
忽地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怀容抬起头,恍惚看见门口有几个身影。她揉了揉眼睛,走向门口想看个究竟,却不料刚走到门口,就被一张横放的椅子绊了一跤,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怀容疼地龇牙咧嘴,正准备爬起来,忽地身子一轻,已被人轻柔地托了起来。那人笑道:“怎么了,看见我行这么大礼?”
怀容吐了吐舌头,赧颜道:“奴婢参见柳姑姑。”
柳烟凝微微一笑:“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晚饭早被人抢光了哟。”
怀容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指了指那张桌子:“绣工珠瑶姐姐让我帮她做好锁边的工作,奴婢手拙,到现在还没有做好。”
柳烟凝看了一眼那张桌子,对怀容说:“你先回去歇着吧,我来做就成了。”
听着柳烟凝不容置疑的语气,怀容稍微迟疑了一下,便兴奋地低头道:“奴婢谢谢柳姑姑。”说罢,笑着吁了口气,几步退出门去,与几个拿着扫帚、抹布走进来的粗布衣裳的宫女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