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院门,便听到内室传来文太夫人隐隐的怒声:“……清天白日里便有贼人敢混进院内,你这家是究竟是如何当的……这一家子妇孺老小的安危,你叫我怎么敢放心托付给你……”二太太、乔夫人以及文琅、文琪、宋香浮早已借故避到外房,几个小的都被带到偏院里玩。
乔夫人满脸急色,一见乔子筠立刻拉过她问:“怎么回事?可吓死我了。”
乔子筠此时早已恢复平静,笑着解释:“刚刚席上喝得略多了点,头晕目眩的,想着在园里寻个隐蔽处略坐坐。谁知酒气上头,居然不知不觉睡过去了。我手里刚好抱着礼匣,那贼大概是想偷点东西,幸亏流萤及时发现。没有得手,已经逃了。”
乔夫人见她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气便不打一处出,伸指死命在她头上戳了一记,骂道:“这么大个人了,就不知道省点心?还这么癫三倒四,不知轻重!那是什么地方都能随便歇息的吗?那贼怎么不偷别人,偏偏找上你?若你注意一点,行为端庄,举止得当,他哪会有这等机会?你……你……若有个万一,你要我怎么活?”说到最后,泪便流了下来。
乔子筠最怕乔夫人落泪,低着头讷讷分辩:“不是想着自家院子里应该不要紧的吗……”见乔夫人红着眼睛,仍不住垂泪,忙低声哀求:“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保证没有下次。以后我就是双腿折了,我爬也给您爬回去。”
乔夫人听她胡说,忍不住抬起头,又要骂她。却见乔子筠一脸哀求,可怜兮兮望着她,只得叹了口气。
宋香浮忙上前劝道:“姑姑,俗语说‘吃一堑,长一智’。筠姐姐得了教训,以后自会改好了。您就别伤心了。”
待乔夫人慢慢收泪,一旁的文琪才上前拉住乔子筠愧道:“筠姐姐,都是我不好。我应该陪着你回去,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瞎说什么啊。”乔子筠真没把这事当多大个事,拍拍文琪的手:“关你什么事,就是娘的话,这事儿是我自已的错,怨不了别人。”见文琪一脸懊悔,苦笑着又强调一遍:“我真没事。”
文琅也走了过来,乔子筠见他也一脸凝重,不由头大。对于一个现代人,从来就没被放在象牙塔里娇养过。在地铁里被偷过钱,在街头上被抢过包,身经百战,自然气定神闲。别说这蒙面贼还没得手便被惊走,就是得了手,于她而言,也不过只是钱财损失。当然,对于内院看守管理,的确是一个大警钟。不过,这时的乔子筠是真得后悔了。她一时贪睡,竟惹下这许多麻烦。
“筠姐姐受惊吓了。”文琅温言宽慰:“我已经请银露姐姐去煎定惊茶了。”
乔子筠正想推辞,突然想起流萤,转头见她仍是满面青白,魂魄未定,便笑道:“有劳三弟弟挂念。”
玉瓶出来请众人进去。大太太坐在下首,仍是面无表情,半垂着眼,眼眶却是微红。文太夫人目光如电,在众人身上转了一转,喝道:“流萤出来回话。”流萤身上哆索一下,走至室中跪下。
“把今日之事源源本本说一遍,不准有一句隐瞒。”文太夫人厉声道。
流萤咬着唇,从乔子筠醉酒说起,一直到贼人逃走,一字一句低声回禀。
“可见那贼人模样?”
流萤摇摇头:“那贼人蒙着面,没有看见。”寻思一下:“只知道是个男子,身高比三少爷高出大半个头。”
文太夫人沉吟片刻,又喝问:“你可知罪?”
“奴婢知罪。”流萤伏下身子,哽咽着道:“奴婢没有照顾好小姐,奴婢知罪。”
文太夫人睨着她道:“你既知罪,便安心领罚吧。把她关到……”
“外祖母!”乔子筠一声急叫。她没料到这次的事居然会影响到流萤,到此刻方知事情的严重性,连忙阻止。
“筠姐儿有事?”文太夫人一脸寒色,知她要为流萤求情。
乔子筠情知不是求情之机,然而要眼睁睁看着流萤受罚却也不能,惟有趁太夫人话未出口之是,方有回转之机,若是将处罚说出,便是落地生根,难以更改了。灵机一动,将她刚刚自竹林捡起的男子外裳拿了出来:“外祖母,这是我在竹林所拾,料是那贼人所失。”
“既是贼人所失,玉瓶,去二院交给文喜,让他拿了报官。”文太夫人道。
“祖母且慢!”急匆匆说话制止的却是文琅,见众人目光一齐望向她,一脸的不自在。
“琅儿又是为何?”文太夫人问道,见他困窘难掩,心下奇怪,伸手从玉瓶处拿过男子外裳细看。天水青缂丝,袖口衣角用银丝线勾如意纹,缀白玉扣装饰,越看越是眼熟。哪家贼子穿得起内造衣物,却还需行偷窃之事?一抬眼见文琅一张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心里顿时明白,一时哭笑不得。
“这不是三哥哥今日早上穿得衣服?”文琪叫道。
宋香浮细细一辨,果是如此,心里猜疑不定,一双妙目只在文琅身上流转。
太夫人见众人皆是疑问,连乔子筠也是一脸掩不住地惊讶,心中虽怨文琪口没遮拦,却也只得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琅儿说来。”
文琅见所有人盯着自己,窘迫间吞吞吐吐:“方才在洒席上,我见筠姐姐喝得略有些多,心里有点担心,便,便,便跟在后面,想送她回院里……那个,后来见筠姐在竹林里小憩,恐她着凉,手头又没有别的,只有先把衣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再后来,那个,我就先回来了……”
只有乔子筠这种白痴,才会将内造的衣物认作贼人衣物,还傻乎乎的当众拿出。乔子筠此时想转过来,又见文琅态度暧昧,一阵尴尬。众目睽睽之下,也闹个大红脸,眼睛都不好意思向文琅看去了。
文琪一双眼睛不停在文琅与子筠身上来回转,抿着嘴偷笑;宋香浮脸色巨变,浮上一层灰色,冷冷盯着乔子筠;袁金红瞄一眼宋香浮,轻轻咳了一声;二太太笑嘻嘻地也不说话;大太太闻若未闻,垂着眼不对声色;文太夫人眼睛转了转,突然笑了起来,看向乔夫人,带点询问;乔夫人看看文琅,又看看自己的女儿,含笑点点头,终于下定决心。
文太夫人得到答案,尝了心愿,冷峭的脸色顿时缓了过来。见流萤仍跪在地上,无论如何也要卖乔子筠三分面子,咳了一声:“流萤,今日之事,既是你家小姐有意为你求情,便此罢了。回去好好想清楚何为主,何为仆,何为忠,何为义,再有下次,重惩不饶。”
流萤含泪磕了个头,又去给乔子筠磕头谢恩,才站到乔子筠身后。乔子筠恐再惹文太夫人生气,生生受了这个礼。
当文喜家的领着几个管事婆子来汇报,院子里已经搜查完毕,并无异常之后,众人才散了,各自回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