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的日子仅仅过了月余,位于蟠都的文昌侯府便派了人来。却是乔夫人之母文老夫人接到来信,得知女儿夫婿早逝,怜她孤儿寡母,派人接她回家。乔夫人考虑几天,一方面确是思乡情切,再一方面则是念及文家家大业大,交际广泛,依附文家,可为子女谋一个更好的前途,权衡再三,决定下来。然后变卖家业,发散仆役,待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已是一年多时间过去。
说起文家,即使在遍地显贵的天子脚下,也称得上是第一流府地。已经过世的文家老太爷文纬曾官至一品,因治水有功,受封文昌侯,一时在朝风头无二。膝下两子一女。长子文炯在老太爷百年之后袭了爵,如今奉养着文太夫人,居于文昌府。娶的是江北世勋李家嫡女为妻,生有两子两女。嫡长女文瑾六年前被送入宫,深受圣宠,生下皇四子,如今已名列贵妃之位。长子文瑞,娶了文太夫人姨孙女袁金红。次子文琅,现年十四岁,出生之时,有一个云游和尚为其算命,道他命相贵不可言,福泽全家。不久文琅老太爷便受封文昌侯,全家欢庆,都言是文琅带来的福气。加之生得冰雪可爱,自小便备受文太夫人宠爱。最小的女儿文玫,如今才六岁。另有两个庶出的女儿,二女文珏和四女文琪。
文老太爷次子火烨,科举出生,如今官至鸿胪寺卿,居于与文昌府一街之隔的永宁府。娶妻淮安书香世家卢氏,育有一子文珈,一女文珊,年龄皆幼。
如今乔子筠他们要去的,便是这文昌府。
乔子筠回舱给乔子言换了身衣服,看看镜中的自己,双眉弯弯,笼着一双清水眼,到底是年纪小,十来日的舟车劳顿,也不见多少疲色。哪像以前,不过是在办公室坐八个小时,回家便恨不能瘫倒在床上,永生不起。细算来,这也是穿越之福。
叫丫鬟流萤打水,重新整了妆,换了衣裳。想了想,乔子筠还是从首饰盒里找出一枚素银攒花簪别上。那是一串十来朵的碎丁香花攒成的簪子,不太值钱,胜在手工精巧。乔夫人特意从箱底翻出送给她的,教训她:“虽在孝中,到底是女孩儿家,也不能太过寒简。”收拾停当,便在舱内一边和流萤陪着乔子言翻绳玩耍,一边等着通知出发。
流萤跟了乔子筠两年,当时人牙子带了四五个女孩供乔夫人选择,乔子筠一眼就挑中了有一双无辜大眼的流萤。水漉漉地总让她想起了前世她养的那只吉娃娃,那是她孤单生活的唯一陪伴。流萤父母双亡,被远房舅母卖给人牙子,签了死契。这次来蟠都,乔子筠就把她也带了过来。
流萤比乔子筠还小两岁,这让尚不习惯的乔子筠常常有自己雇用童工的罪恶感。来乔子筠跟前不过十来天,流萤便已习惯,每天笑咪咪的跑进跑出,跟着当时的大丫鬟轻萝,学着端茶奉水叠被铺茶。能吃苦,肯受亏,嘴巴甜,性子随和活泼,从上到下倒是个个都喜欢她。
乔夫人带了管事娘子平妈妈一辆车,乔子筠携乔子言同乘一辆随后,流萤跟着桂枝和几个婆子,五六个人挤在最后一车。文喜骑着马在乔夫人车边相陪,杂役们挑了行李远远跟在后面。
乔子言初来蟠都,开始还能好好坐着,过了片刻,转转眼睛,见乔子筠没有注意,不由偷偷撩起窗帘向外探看。一会儿就忘乎所以大喊:“姐姐,姐姐,快看那个耍猴的!”“姐姐,姐姐,耍大刀……姐姐,走钢索……”“姐姐,有切糕!还有糖人儿!”一双眼睛东瞄西瞅,哪里忙得过来。
乔子筠不便像乔子言一样探出头去左右四顾,只在缝隙中略看了看,但见街上人潮往来,掎裳连袂,项背相望,街边店铺林立,旗牌招展,吆喝叫卖不绝于耳。心中暗叹,到底是天子脚下,这平时的一番喧哗热闹便远非秦阳集日可比。
见乔子言一张小脸通红,知道小孩子兴奋难抑,也不管他,只是笑着提醒:“抓好扶手,仔细跌了出去。”话音刚落,马车剧烈一震,乔子言一声尖叫,乔子筠手明眼快,一把搂过乔子言,牢牢护在怀里,自己则重重砸在车壁,后背一痛,还没稳住身形,马车突然加速行驶。车外一片慌乱,惊叫声不断。
乔子筠一惊,也顾不上其它,扒住车壁,一把掀开帘子,喝问:“什么事?怎么啦?”
“马,马,马受惊了,控制不住。”车夫惊慌失措,死命勒着缰绳,却毫无作用。乔子筠眼睁睁看着马车横冲直撞,身子跟着颠簸难稳。所到之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姐姐,姐姐,姐姐……”乔子言惊声尖叫,搂着乔子筠不放手,吓得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
乔子筠被撞得脑子乱成一片,心中虽知绝不能放任这样,但对于疯马毫无办法,那根本不是她能力范围内能够解决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没个主意。只得用两脚竭力撑住车壁,一边哄着乔子言抱牢自己,不准松开,一边解了腰带,七手八脚把车内布置的软垫,靠枕,全堆到乔子言身上,用腰带厚厚缚了起来,只期望就算坠车也能多点缓冲。又在乔子言耳边嘱咐:“呆会儿要是跌了出去,记得双手抱住头。”
乔子言拼命将头闷在乔子筠怀里,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乔子筠尽力把乔子言护在怀中,听天由命地随着马车的晃动在车内颠倒冲撞,滚作一团,冷不防后脑不知撞上了什么,眼前一黑,乔子筠忍不住低叫一声。乔子言一抬头,见姐姐双目紧闭,吓得大叫:“姐姐!”哇得大哭出来。乔子筠来不及哄他,车内吵杂一片。
也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车帘一掀,一束亮光射了进来。
“可有什么事?”一个男子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杂着乔子言哭声不断:“姐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