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就因为郁浩瑞的“晚上”两字,何兮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既害怕自己的所求落空,又忐忑那个“晚上”。她猜不透郁浩瑞的心思,却又对他的性子了解得十足,他那样报复了收镯子的施若雅,又怎么可能放弃“惩罚”她的机会?
临下班的时候,何兮收到一个小包裹,打开一看,竟然是她心心念念求着的东西——其其的J市户口。用欣喜若狂这个词语都难以形容何兮的心情,几乎绝望的心思突然被实现了,人便觉得轻飘飘的,似乎其它的一切都变得无所谓起来。
她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兰亚亚,兰亚亚自然也帮着高兴,直说晚上两人要好好庆祝一番。
何兮顿了顿,伸手摸摸户口本,用无奈的语气道:“今天晚上不行呐,我得加班。”
兰亚亚静了半秒,然后了然地叹了口气,“好,等周末再庆祝也一样。何兮……”
“嗯?”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不要太勉强自己。”
何兮把手机贴在耳边,抬头无声得笑,笑得眼角发酸,似乎有液体要流出来,“你以为我傻啊,我可不是小姑娘,我是其其的妈妈,是有家庭负担的成年妇女好不好?”
兰亚亚无言以对,有人说在男女感情之事中最伤人的是求不得,可现在她看来,求不得不苦,苦的是对方不给,却又不放,“不用担心其其,晚上我来照顾他。”
挂了电话,何兮倚在储物柜前呆怔了许久,手里一遍遍摸着那得来不易的几张纸片,心里搅着泥浆似的混沌一团。良久,她摇摇头转身打开储物柜换衣服,对着镜子整理装束的时候,她随手便拿起柜子角落里的口红,略思量了几秒,又放下了。抬眼看镜子中的自己,一张脸白得近乎没有血色,眼露迷茫,唇瓣干涩,整个人就像是一株被艳阳晒蔫了的草。这样的她怎么担得起郁浩瑞的“喜欢”两字?
不过,因为喜欢她,所以折磨她,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他的感情更加暴虐任性,更加让人胆战心惊?
何兮搓搓脸,两颊终于多了一点儿血色,对着镜子勾唇笑,粉黛未施的她实在做不出魅惑的表情,于是索性放弃。她小心翼翼地把收到的户口材料用袋子装好,妥帖地放进包里,拉上拉链。心不再动,人便无扰,何兮觉得就冲着郁浩瑞帮她处理好了其其户口这件事,她便什么都忍得。
何兮是第二次到郁浩瑞的住处,当保安拦住她询问她是谁的访客时,她坦然报出了郁浩瑞的名字。保安满脸怀疑地上下打量了她数秒,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点头,从身后的柜子上拿来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她说:“正好,刚刚江小姐给郁少送来一样东西,你带上去吧。”
何兮猜保安是把她当做钟点工之类的了,她也不解释,拿了盒子便转身上楼去。
站在郁浩瑞的门前,某些发生在门内的火辣记忆排江倒海似的涌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底的臊动,举手敲门。手还没碰到门板,门便忽的被拉开了,一身米白色休闲服的郁浩瑞懒懒站在门内。他似乎刚洗过澡,开门的刹那,清爽的沐浴乳味道扑鼻而至。
女人最是想象力丰富的物种,何兮更是,就因为他身上的这味道,她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他沐浴时的情景:水珠参差如游蛇,在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上蜿蜒,或密或疏,或短或长,水珠流过处,便泄露出室内春光,莲蓬头恣意喷洒的水珠下,男性的躯体,完美匀称充满力道感……
何兮的脸红了。
郁浩瑞挑眉,瞅着何兮的一身打扮貌似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于是,目光便落在她手上的盒子上,阴阳怪气地说:“离了我几天就学会人情世故了,还知道给我带东西。”
何兮黑线,把盒子举高递给他,“不是我买的,说是江小姐送来的,保安让我顺道带上来。”
气氛忽的一窒,郁浩瑞的脸色旋即阴沉,就连那习惯微翘的唇角也抿得直直的。他这不悦的表情,勾起了何兮昨晚的记忆,使得她背脊发凉,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郁浩瑞阴测测地看了她一眼,没接过盒子却猛得扯住她的手腕就往外走,何兮大惊失色,急急问道:“怎么了?”他一句话都不说,好似一座毫无预警便爆发了的火山一般,让人焦躁不安。
何兮的手腕被他拽得生疼,忍不住又说,“慢点,去哪儿?”
郁浩瑞突然停住了,何兮踉跄出去好几步,幸好她没穿高跟鞋要不然一准摔出去。他用目光狠狠劈了她一眼,拽着她又往前走。
他走到保安室才停住了,保安见着郁浩瑞立马点头哈腰地站起来打招呼,“郁少。”
郁浩瑞也不搭理他,回头问何兮,“是他指派你拿东西的吗?”
何兮一头雾水,茫然地点点头。
郁浩瑞朝她诡异地笑笑,回头的刹那,那笑瞬即带上了一丝戾气。他松开了何兮的手腕,拿起那盒子便朝那个保安扔过去,何兮以为他又要像昨晚上一样闹腾一番,吓了一大跳,连忙拉住他的衣袖,恳求说:“不要闹,就是个盒子!”
保安员自然也大吃了一惊,立马解释道:“是您女朋友送过来的东西……”
何兮忽的没了多嘴的打算,心中嗤笑,决定冷眼旁观。
郁浩瑞似乎猜出了何兮的心思,他扑哧声笑了,手臂一展旁若无人地把何兮拥进怀里来,亲昵地蹭着她的头顶说:“你就知道隔岸观火,这种时候,你就应该主动扑进我的怀里哭诉才够应景,那样我才有发火的激情你知道不。”
“多大的个事,也值得?”
“那么何兮,你觉得多大的事才值得闹一闹呢?”郁浩瑞的话忽的就转了个弯,何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头顶却又响起郁浩瑞飘渺的声线,“在我觉得,只要是关于你的事,都值得闹一闹!”
何兮的心脏忽的跳漏了一拍,她抬头看向郁浩瑞,以为会看到一双充满嘲讽的眼睛,却不料他的眼眸竟是那么的专注深情。
有那么一瞬间,何兮觉得自己如散入林中的风一样,再无回手之力。
他说过喜欢的。
他可能是喜欢的。
他是喜欢的……
心里这样那样地猜想着,迷迷蒙蒙欢喜着,忘了他曾用怎样的鄙夷目光看过她。
“傻了?”郁浩瑞专注地看着何兮,眉梢眼角尽是何兮见所未见的笑意。
何兮摇摇头,垂首抵在他的胸前,隔着柔软的纯棉布料,她听到他的心跳声,平稳而又真实,“郁浩瑞,其实我一直只恨自己不够傻……”
圆形的摆钟,在他们左侧的墙壁上滴答滴答的响着,钟下面,保安员似乎被吓呆了,愣愣地站在那儿,他的安全帽被郁浩瑞砸过去的盒子打得歪向一边,看起来分外滑稽。他身后地上躺着一个被砸烂了的长方形盒子,盒子里一条精致的天蓝色领带露了出来,这……是江珊乐提前送给郁浩瑞的生日礼物。
在何兮的惊呼声中,郁浩瑞弯腰把她打横抱起,神秘地命令道:“闭上眼睛。”
何兮听话地闭上,人随着郁浩瑞步行的节奏晃动,心也晃悠悠如坠云端,任他抱着往前走。
“好了,睁开吧!”
何兮睁开双眼,立即被眼前所见的一切震惊得目瞪口呆。
天!郁浩瑞的房子里到处都是她的照片,大的如真人玉立,小的如珠似玉,串珠成帘。
处处都是她,勾唇媚笑着的,愁眉深锁的,开怀大笑的,落寞哭泣的……郁浩瑞把她的照片贴在墙上,印在沙发垫子上、碗碟茶具上,甚至还有模拟真人表情的布偶,就放置在郁浩瑞的枕头上,而原本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却已然不见踪影。
“这些……”
郁浩瑞从背后圈住了她的腰,低头蹭着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肩窝里,“我亲手布置的,喜欢吗?”
何兮喃喃应道:“喜欢!”
郁浩瑞自得地呵呵笑着,手掌在她的腰际上下轻抚,“走,过去看看,一定还有让你更喜欢的东西。”
何兮被他推着往前走,一直走进他的房间,靠近他的床,然后心甘情愿地被他推倒在床上。当他的身体紧跟着扑上来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这或许是第一次,她从心里觉得愿意,愿意接受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愿意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他。
郁浩瑞紧紧压着她,掌与掌相抵,指与指相扣。他的鼻尖磨蹭着她的耳廓,带起了一阵酥麻,让她忍不住轻颤,抑制不住地嘤咛了一声。
郁浩瑞呵呵一笑,何兮的手腕突然一沉,她睁眼一看,竟然是她送给施若雅的那只镯子。
“我讨厌看到我给你挑的生日礼物,却戴在别人的手上!告诉我,不会有第二次了!”
甜蜜就像是漫山遍野的油菜田里绽放的油菜花,先是一朵、两朵、三朵……然后便铺天盖地绚烂开来。
原来他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
这个发现,比任何甜言蜜语都令人心醉不已。
“嗯。其其的户口你都帮我弄好了,我再没有什么事需要去求别人了。”
然而,何兮却不知道她这无意识的一句话,竟在郁浩瑞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在何兮看不见的地方,他那双原本浓情蜜意的眼眸忽的阴沉似黑潭,充满了与此刻氛围极不协调的淡情冷漠。
“何兮,你替我去做一件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