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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不能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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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情假意

    洗手间的门是由很厚重的实木制成的,隔音效果超级好。何兮反手带上门,刹那间,噪杂和混乱便似乎都被阻隔在门外了。

    里面比外面静,灯光却要亮得很多。她眯起眼睛来努力突然变换的环境,可惜好一会儿,目光所及之处总还是透着一股子惨白。

    陡然置身于一片明亮之中,何兮反而觉得浑身无力,大脑愈发昏涨起来,倦意也似乎更浓了。

    她颤颤颓然松垮的双肩,轻轻按摩了一圈眼睑,然后趴在水池边,伸手去拧水龙头,一抬头便瞅见了镜子中的自己。

    “呵呵!”何兮自己先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来。明明出门之前看还过镜子,那时觉得自己虽算不上什么天香国色,倒也艳丽。这会儿呢,绾在脑后的头发已经松落落掉下好几缕来,一张脸白得跟僵尸鬼似的,嘴唇红倒是是红,可是唇膏凌乱,甚至还有一点儿歪到嘴角外去了。

    这模样都能忍着,那个乐泽还真是个人物!

    不过话说回来,他真是郁浩瑞的舅舅吗?看着也差不了几岁的样子啊?

    何兮摇摇头,昏了,这可不是她该八卦的事情。

    她深呼吸一口气,索性把头发解开了,随意垂在脑后,又从包里掏出卸妆水来擦拭脸上的残妆,那边主角已经上场,她这个路人甲就该哪儿来回哪儿去。

    把卸妆水放回包里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她的好朋友兰亚亚,按下接听键,说话的竟是其其。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何兮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边捞起水来拍脸,边说:“都快十二点了怎么还没睡?兰姨呢?”和其其说话,何兮的声音不自觉地地柔和下来。她关上水龙头,也不管脸颊发梢滴落的水珠,转身轻轻一跳,坐在大理石砌就的洗脸池上,专心和其其说话。

    “兰姨在旁边,妈妈,我想等你回来吹蜡烛,我还没有跟你说生日快乐呢。”

    生日?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生日这两个字,还真是遥远的名词呢。

    水珠滑进眼眶里,酸胀得连鼻子都塞住了似的,何兮扬起头,让抑制不住的涩痛滞留在眼角,手机贴到唇边大声地“么”一口,声音保持着清丽甚至添上了些许欢欣,“乖儿子!妈妈最爱其其了!把电话给兰姨,妈妈过会儿就回去。”

    “妈妈,我还做了生日卡生日卡,你要记得早点回来。”

    “嗯,听话,快睡去。”

    电话换到兰亚亚手里,“还在那儿?”

    何兮前后晃着腿,极力掩饰声音里的倦意,“嗯。”

    “其其从幼儿园回来就开始给你做生日卡,蛋糕也是我们一起挑的,说好了今年一定要给你庆祝生日……我哄他睡,他非要等你回来。”

    “我知道,谢谢,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你说什么话呢何兮,我们什么关系,你还跟我说谢!你再这样,以后我不管你们娘儿俩的事了!”

    “别,嘻嘻,是我不对,过会儿我买酒回去,咱们喝两杯怎么样?”好像没有比今晚更适合喝酒的时刻了。

    “还喝酒?你忘了明天是周末,你答应了要陪其其去公园玩的。”

    何兮一拍额头,“看我这记性,我还答应了要给其其买好吃的。那不和你说了,我收拾一下就回去。”

    挂了电话,何兮还是呆怔了几秒,低头,脚下的大理石砖面亮晃晃的,映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她把长发拢到肩侧,仔细打量脚下映出的人影:淡眉、杏目,鼻梁挺直,唇瓣莹润……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唇,她忍不住失笑,第一次吻其他男人呢,原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恶心。

    情不自禁地又晃了晃脚,何兮抬起手腕,眯着眼看手上的镯子,两指宽的黄金环胚上缀着亮闪闪的钻石,灯光一闪,钻石晕出五彩的光,像无数双嘲讽的眼。

    “多贵的镯子啊,值了!”何兮咧唇笑,却一下子就泄露了那份自嘲。镯子的光芒炫得她的大脑越是空,心中那股子酸涩却越是明显。

    她微微一使劲儿从水池的边沿上跳下来,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搓搓自己的脸颊,收包,剧集完结,咱回家去。

    一转身,没想到门边竟然站了一个人,她猛的吃了一惊,伸出去抓门把的手愣是僵在了那里。

    是乐泽,他神色淡淡地站在那儿,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一时间,何兮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她知道,什么样的背景就应该做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台词,可是很显然,她并没有应付临时换场子的急变能力。

    乐泽漫不经心地摸着右手腕上的一块金属手表,姿态傲慢而又疏远。他锐利的目光微眯,定定看着何兮,直到她不自在地低下头,才冷冷问:“你叫何兮?”

    何兮沉默点头,大脑迅速旋转,思考着要怎么回话才显得自然。被那样的目光看着,她有点儿局促,就好像一个没上妆的演员却被临时拉到了镜头下,更或者像一只没了壳的蜗牛,□裸暴露在别人面前。

    “以后别用那种牌子的口红,感觉不好。”乐泽轻飘飘撂下一句话,然后转身再不看何兮一眼,朝包间的方向走过去。

    额,何兮立马想到了那个吻,心底莫名骚动了一下。看着他昂然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绷得紧紧的心弦才忽的松弛,心中早是警钟大作。

    总有那么一些人,一眼就能洞悉别人的罩门,让人无端生出畏惧来,乐泽就是这样的人。在他那样的目光下,伪装是皇帝的新装,只能用来自欺欺人。

    何兮生生寒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底那莫名的惧意,她逃似的快步走出了“皇都”。

    ————————————————未完————————————

    尽管已经是五月底了,可这深夜的风依旧寒冷,何兮从随身携带的纸袋里拿出一件小外套披在身上,伸手拦出租车。举目望去,椰子树造型的路灯,等距排列延伸向远方,把马路照得亮如白昼。已经接近零点,马路上依然车来车往,闪烁的车灯连成川流的海洋,朝南的,向北的,急速飞驰,却似乎没有一辆能带着她走到一个安稳的处所。

    昏了!昏了!!昏了!!!

    何兮使劲儿摇了摇头,直摇得自己的头发跟狮子毛似的乱糟糟的,才把自己的脸扒拉出来,嘴里不停嘀咕道:“冤孽啊,我这是林黛玉附身了吗,连个湘竹林都没见着过就开始悲风伤秋了……不行,不能这样,哀怨退散!退散!……”

    她正胡乱甩着手臂,突然身后窜出一个人来,一把拽住了她,拖着她便往前走。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唬得何兮大惊失色,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人的力道往前连走了几步,嘴里失声道:“啊——干嘛?”

    是郁浩瑞。

    他蓦地停住,阴阴转过身来。

    何兮穿的鞋太高,收势不及,一下子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抓着郁浩瑞的衣襟稳住身形,急急喘了一口气,脑袋却不停转着,思考该怎样应付下一步。

    郁浩瑞单指勾起何兮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斜长的眼眸里拢着让何兮心跳如鼓的危险目光。

    根本来不及细想,何兮本能地做出反应,她舔舔干燥的唇,眼帘半阖,身体往郁浩瑞胸前靠了靠,声线拉得软绵细长,“你舍不得我吗?”

    郁浩瑞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翘弯的唇角斜拉,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来,手指却箍得何兮生疼,“那样的女人需要慢慢哄才有意思,你说对不对?”

    何兮没有挣扎,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腰,痛,却依然媚俗地笑着应和,“也对……”谁像她,心甘情愿待在他的床上,招手即来挥手即去?

    话音未落,她的唇已经被他封住,他的力道大得好似要把她碾碎似的,何兮尽量踮起脚跟迎上去,手臂改吊着他的肩膀。

    其实,她很懒,柔顺是自我解脱的唯一方法。

    他不肯放过她,像磨牙的小动物一样吮吸、啃咬着她的唇瓣,手掌穿过她的小外套贴在她光洁的后背上,揉捏、抚摸,甚至不管不顾地往更下面探去,指心的螺纹一路轻扫,带起阵阵战栗。

    何兮半迎半退,挣脱出一丝空隙来,一点儿艳,一点儿媚,一点儿难耐地恳求:“回去……回去好不好……”

    她谨慎地不敢妄动,或者说不敢去试探郁浩瑞的忍耐限度,她一点都不怀疑郁浩瑞敢做出让人咋舌的疯狂事情来。

    身体忽的悬空,她被郁浩瑞打横抱起,久候在一旁的车识相地开了过来,开门上车,何兮一直把自己的头埋在郁浩瑞的怀里。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麝香味,高档的衬衫面料磨蹭着她的脸颊,薄顺柔滑,那薄薄的衣料下就是他充满力道的胸肌,还有他的心跳声,强健而又凉薄。

    司机老王早就养成了视而不见的本领,何兮没有抬起头来打招呼的想法,今天是你明天是她,老王又能记得多少呢?

    “回去。”

    车稳速奔驰,何兮的眼睛蓦地睁开,不是去酒店吗?然后旋即又闭上,管他是哪儿呢,不过就是那回事罢了。何兮搂着郁浩瑞腰的手臂又紧了紧,呓语般呢喃:“我好累,想睡……”

    头顶,郁浩瑞轻佻地勾着唇角,斜长的眼眸半开半阖,敛着别人无法看透的光芒,他的手指沿着何兮的曲线轻轻点着,半响才道:“养养神……也好。”

    郁浩瑞朝里侧趴睡着,宽厚的背脊随着均匀的呼吸缓缓起伏,床头灯调得极致暗淡,似乎倦怠得只愿亮着那皮球大小的一圈。

    地上,男女的衣服从房门口一直撒到床边,她的黑色BAR挂在椅背上,他的Armani斜纹衬衫绞着她的黑色长裙,耷拉在床边……这寂静中的凌乱,记载着前一刻的疯狂。

    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她就恍似一块从海底捞出晾干的破布,身体湿黏无力,酸痛像是在骨头里发酵似的,呼吸一次,更强烈一份。

    何兮轻轻转身,郁浩瑞没动,似乎睡得很沉。从何兮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剑眉斜飞,眼廓微陷,鼻梁英挺,薄唇微抿,唇角斜勾,何兮不得不承认,他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俊帅异常的。此刻,他身上常带着的任性邪气似乎也沉睡了一般,使得他浅浅露出几丝阳光可亲来。

    郁浩瑞可能不知道,其实早在八年前她就认识他了,那时养父母还在,他是姐姐的男朋友,而她是那个躲在他们背后,连话都不敢跟他说的小女孩。

    他更是不可能知道,她是追寻着他的脚步,才来到J市。

    带着那么一点儿奢望,指望守着他,就能等到姐姐,却不料一个恍神,她和他竟然变成了这样的关系。

    有的时候何兮也问自己,如果可以选择,是愿意像八年前一样,保持着仰望的距离,还是像现在这样,肌肤相贴,彼此却套着看不见心的厚重面具?然后发现,就想鱼是选清蒸还是红烧一样,那根本不是鱼可以选择的事情。

    视线微恍,轻而易举便落在床头柜上的那个镜框上,光线柔暗,可是何兮还是被照片上那女孩幸福的笑刺痛了眼。她本能地摸摸自己的脸颊,然后自嘲地撇撇唇,即便是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位置,都不是她该痴心妄想的。

    蹑手蹑脚地翻身坐起来,郁浩瑞不喜欢女人在身边留宿,而何兮向来知趣。

    她穿好衣服赤脚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郁浩瑞磁性慵懒的声音,“在你心里,除了你儿子还有值得你关注的东西吗?”

    何兮刹时愣怔,转身,郁浩瑞还保持原来的趴睡姿态,好像根本就没有醒似的。于是,她倚着门框,在黑暗中弯唇笑,“想管的太多,能管的太少,你知道的,我没本事,没办法。”

    床上人影依然纹丝不动,何兮再次转身,从茶几下捞出自己的鞋穿上,郁浩瑞没再开口,可是待何兮的手掌接触到金属质感的门把时,她还是顿了顿,说:“我回去了。”

    “今晚你做得很好,以后也要好好表现,不要让我失望……”

    何兮唇弯着,却再勾不出笑来。

    好好表现,可是她要怎么表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