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堂屋里挂的照片集子,叹了口气:“老板,你还有个儿子在市内上初中吧,你想想你要是死在这里,他怎么办?”
那个抱着妻子尸体的大哥听见“儿子”两个字眼睛亮了一下,又望过来。我笑了笑,掏出随身的钱包,指着钱包里的肉嘟嘟的婴儿照片说:“我也有个儿子,他还等着我回去,所以我得活着,必须活着。我不想有人来救我们时,在这里挖出一堆尸体,让我的亲人来认尸。”
几个人呆滞的眼睛都有了点光,怔怔地看着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认尸这种事,真是残忍地过分。
我走到陶冰面前,她苦笑了一下:“你真能瞎掰,钱包里还塞着婴儿照,你自己的吧?还儿子呢,他们竟然也信。”
我也苦笑:“手术失败家属发疯时,拿这种照片跟他们说,我也有孩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们已经尽力了,再陪他们掉点眼泪,会让他们觉得好过一些。”
“你哪天要是不做医生了,能去行骗!”
“别贫嘴了,也不看什么时候,快走吧,你照顾同学家属,我打头。”
陶冰皱眉:“你真的没问题吗?”
我一咬牙,忍住身体的不适:“不就是病毒侵入人体导致免疫力下降,白细胞增多,体温升高,有什么呀。”
她还是很担忧的样子:“不要背病理,谁不会背?!要是清楚病理都不会痛苦了,就不需要医生和药物了,地球村的村民人手一本病理学课本。我们学医的全去要饭!”
真头疼,连地球村都出来了,也不看什么时候。
“得得,你赶紧闭嘴,我跟老板前头探路,你断后,别走丢人。”
这么艰苦的环境下,那个三十多岁的大哥依旧背着妻子的遗体。下楼梯的时,我伸手去扶,他看我一眼,说谢谢。
我们不能往下游走,便顺着公路往上头走。
毋庸置疑的,下游的路已经被滚落的山石堵住。来时我一直欣赏山里的风景,路过下游的路段时,住在山里头的山民大哥指着颤巍巍的指头粗的树苗说:刚栽上的,去年那茬赶上市内修电视塔,卖了个好价钱。
我们默默地往上走,手机已经被水泡坏,其实通信中断,有也没用。
跟于雅致已经分开至少八个小时了,彼此都音讯全无。天边的云渐浓,又有落雨的趋势。
我们必须赶快找到一个空旷的高地,在两边都是高山的山道里,我想起个很不好的词:瓮中捉鳖。
啊呸……
我走到那个大哥身边,他走在前面,脸上都是麻木的痛苦。经过一块能避雨的石檐下,他把妻子的遗体放在那里,用衣服盖上。他需要活下去,他还有孩子。
“大哥,你还好吗?”
他点点头:“姑娘,谢谢你。”
“不用谢。”我干巴巴地说。
“我跟我妻子结婚十年了,平时工作忙,没时间陪他。前段时间我们家买了车,就把孩子放到他奶奶家,然后我们俩单独出来自驾游。”男人说,“我是想让她高兴的。”
我怔了一下:“我很抱歉。”
“你是医生吧?”
“外科麻醉。”
“你男朋友也是?”
“脑外科。”
“你们心肠那么好,一定会没事的。”男人表情漠然,“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我点点头,不知道要说什么。
天黑下来之前,我们走到了附近最近的村庄,应该说,原来应该是村庄的地方。远远地看着浑浊的水面上,飘着大片的梧桐树叶。老板惊恐地说:“这村子地势低,你看那个树叶,那是村口最高的两棵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