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就多少吃点吧,现在莫如她还在牢里,要是您的身子也垮了,她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小惠子端着粥碗苦苦哀求,振翔端坐在书桌前,看着她留下的那些画了一半的扇面,不开口。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没合过眼了,再这样熬下去,他怕是要比莫如走在前头了。小惠子想着,眼眶就红了,仿佛置气一般,他猛地摔了手里的粥碗,大步走了出去。
振翔知道,他定是去了府衙大牢,他是去找莫如兴师问罪了。如此甚好,那丫头既然可以这样折磨自己,自已就要用同样的方法回报给她。她不不吃饭,自己也不吃饭,看看到底谁更心疼!
“赌气是不是?你们这不是在赌气,是在赌命!莫如,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能叫主子这么糟心呢!”
小惠子站在栏杆外痛心疾首,而后他又道。
“你不吃主子是不会吃的,若是他有个万一,小惠子我就再不认你了!你听见没有,莫如。”
“他不吃我就死。”
忽而听见角落那蜷缩的身体里发出极痛的声音,恍惚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叫人心寒。
小惠子还没开口,牢门那头传来一声极怒的呵斥。
“你死!为了她,你连我都可以不管不顾是不是?”
莫川歌一进门就听见她说这样的话,心头的怒火早就烧的他难以安然。本是打算来看看她,劝劝她,可如今却恨她气她。
“莫如,白露谣,你对我就这般无情无义么?嗯?你可以为他去死,难道就不能为我而活么?”
听见莫川歌久违的怒声,莫如心里忽然安然,而后背着他们,她低低道。
“死我一个,够了,你们都要活着。”
“你!”
莫川歌心痛极致,一拳擂在粗粗的栏杆上,顿时指节冒血。
一旁的小惠子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青年,忽然心里难过。他开始明白,也许这个叫莫川歌的人对莫如的情,并不比振翔浅多少。只是,他比主子更加理智,心疼却还得忍着受着,只为了能让自己心爱的人安心。
“我不会像那个家伙一样,用死来胁迫你活下去。我会解决一切,至少,在你还有一口气的时候!”
说罢那话,莫川歌决然转身,大步走出了牢房。
小惠子看着那个桀骜的身影,忽然开始不那么讨厌那个人了。他忽然觉得,那个人是那么的像振翔。有的时候,他们执拗的性子,倔强的样子,如此的相像。他爱莫如,亦如振翔爱莫如一般,爱进了骨子里,拔都拔不出了。
叹息,小惠子深深的叹息,最后看了莫如一眼,落寞道。
“这么多人放不下你,为何,你自己却要先一步放手。你不该这样,太无情。”
说罢,小惠子也走了,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莫如又一次流泪不止。是太无情么?可是只有无情,才能让他们都断了念想。为了自己而搭上他们,不值得的!她心里明白的很,陈年旧事说是翻案,但毕竟已经时过境迁,太多太多的东西都无从查证了。要想找到证据,洗清白家冤情,谈何容易。再多的努力,再多的执着,亦不过是无谓的挣扎。她终究是要死的,她不似她们是不会安心的。她们若不安心,必会将毒手伸向她在乎的人。她不要看到他们有事,纵死也不要!
没人再来看她,仿佛都死了心一般,他们不是不想只是不忍。不忍再来看她一心赴死的样子,不忍对这她的背影顾自心疼。一日又一日,一夜复一夜,天亮了天又黑了。五天,整整五天,莫如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就快断气了,那个黎明,他们忽然都来了。他们说上堂吧!有结果了!做个了断吧!然后,莫如忽然觉得累了,太累太累了,然后她睡着了。
她睡醒的时候,睁开眼,看见自己还躺在牢房里。是梦么?还是梦啊!
府衙的大堂上,向将军和江大人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看着堂下站定的那位俊朗青年。
惊堂木一拍,四下肃静,而后江大人开口道。
“堂下所站何人?因何击鼓鸣冤?”
莫川歌抬眼看着坐上的两个正气凛然的大人,忽而拱手道。
“晚生莫川歌,前镇边将军白化云干儿,仙逝皇后莫氏烟淼之子。”
仙逝皇后之子!?晴天霹雳一般的话,惊的江大人和向将军都愣在了当下。兹事体大,如今的他们,是不能随便断的。于是,匆忙派人入宫去,请示皇上。
一个时辰后,皇上御驾亲临,坐定在了的府衙大堂的高位之上。
这个少年,这个俊逸落拓的青衫少年,他言说他是烟淼的儿子。那么,他定然就是自己的儿子,是十七年前被人偷走的那个孩子。细看他的眉眼,容貌,确实有烟淼的影子。
皇上就那么痴痴的看着莫川歌,眼中涌出一股又一股的心酸和痛楚。这孩子击鼓鸣冤,他究竟受了什么委屈?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心疼他的,只是大堂之上,事情未曾查明之前,他什么都不能为他做。
“你说你是?”
皇上颤抖着声音开口,莫川歌却一脸冷然。对于这个人,对于这个九五至尊的帝王,他从没把他当做一个父亲看待。他只是未曾谋面的仇家,下旨杀死义父全家的凶手!
莫川歌心里恨他,恨他让自己成了孤儿,更恨他让露谣也成了孤儿。他恨他,恨极了就变成痛,仿佛扎在心口的一把刀,永远也无法拔除。这么些年了,父亲这个称呼,他想他是一辈子都会在再叫出口来的。
那孩子,他眼里的那些愤那些怨,皇上看的清楚,看的明白,忽而难过极了。病弱的脸上现出一片寥落的哀伤,许久都不能说话。
见皇上如此,一旁的江大人不得不开口道。
“这位少年,你说你是仙皇后之子,可有凭证?”
莫川歌忽而散去眼中冰冷,漠然的看着那个连话都说不出的男人,低低道。
“我娘叫烟淼,三个水的淼,你知道的,当初她生下的孩子,骨肉上也印着她的名。”
皇上恍惚回神,淡淡想着,而后道。
“没错,我的孩儿他背上有一块奇妙的胎记,正暗合了她额娘的名字。”
莫川歌缓缓转身,拽开衣襟,抖落背上的衫子,露出了他颈后的那块血红色的胎记。
没错!是他!真的是他!皇上看着那块诡异的痕迹,颤巍巍站起了身子,满眼蓄泪。
川子的纹路,三条痕迹似烟似水,这就是他娘留给他的唯一的刻骨一般的痕迹。莫川歌本打算一辈子就隐藏着这个痕迹,他本打算一辈子都不认那个男人。可是,如今,为了莫如,为了替义父一家人洗清不白之冤,他必须这么做了。虽然一直不愿承认,自己和他们是一脉骨血,虽然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世才是害死义父一家的真正原因。
“我儿……”
皇上沙哑的呼唤声听上去叫人心里发酸,只是,莫川歌却越发寒了心。他抖落衣衫,重新穿好,这才转身看着那个缓缓走来的男子,不由惊动的退了几步。
皇上显然没有料到,他的儿子对自己的父亲,是这般的抵触和抗拒。愣在当下,悬着的手颓然而落,接着他望着那少年,哀哀开口。
“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儿?你知不知道……为父有多挂念你?”
看见那张病弱的脸上露出哀伤和疼惜,看见那双眼眸里涌出泪水,听着他说他挂念自己,莫川歌冰冷的心忽然颤抖了一下。骨肉血亲,他又何曾不挂念他,只是怨恨更深。
“我娘死的冤,我义父一家死的也冤,我妹妹露谣入狱更冤。”
“儿啊,你过来,先让为父好好看看你。”
见那男子痴迷一般上前,莫川歌不由又退了几步,而后他单膝而跪,对着旁边站定的两个人沉声道。
“既然对于晚生的身份已经再无疑议,那么就请两位大人替莫川歌的亲人伸冤吧!”
“皇上?”
江大人见事情牵扯到了内廷,自然不敢妄断,只得看着万岁。
“摆驾回宫!殿前御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