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小文子才听到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他匆忙奔出去,真看见小惠子和一众奴才架着昏死的主子匆匆而入。
“莫如她怎么样了?”
安顿好主子,小惠子这才对一旁小文子开口问道。
小文子面露哀色,低低道。
“也不做声,一动不动的躺着,整整的流了一天的眼泪。”
听罢他这话,小惠子紧皱的眉头越发纠结,许久他迈步朝莫如房间走去。
行至床榻前,低头看着那个双眼红肿的面容,他凄凄道。
“梅妃娘娘仙去了,主子他旧病复发,怎么连你也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莫如听见他的话,眼眸微动,随后许久才哑声道。
“主子他一定很伤心。”
小惠子脸上萧瑟,失神一般道。
“是啊!他伤心到了绝望,从始至终都那样呆呆的站着看着,一整天没说过一句话没流过一滴泪。”
呆了一会儿,小惠子伸手握住莫如的手,定定道。
“这个时候,主子身边得有人,所以我们不能倒下,莫如你明不明白!”
莫如忽而想起梅妃娘娘最后的嘱托,心下寒疼,眼泪仿佛洪水涌出眼眶,哽咽着她开口道。
“娘娘她……她最不放心的……就是主子……直到最后还在念我……要我好好照顾他。”
小惠子听罢也红了眼眶,萧瑟的面上拢起浓浓哀伤,而后道。
“是啊!就算是为了仙去的娘娘,我们也得振作,好好完成她的遗愿。”
莫如借着小惠子的手缓缓起身,也不顾身体的虚弱,她迈步朝内室走去。
行至床榻边,莫如走上前,轻轻的落座在他身边,低低的看着他苍白憔悴隐浮哀伤的俊容,许久许久才滴下泪来。
“振翔,要是难过就发泄出来,别憋在心里。”
忽而听见身边那个温润却带着哽咽的声音,一行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顺着他紧闭的眸子流了出来,滑下脸颊落在绣枕上湿了一大片。
看着他,那个往日里总是坚韧不羁的他,莫如心里仿佛被人戳了一刀,疼得不知怎么才好。许久不忍再看,她缓缓俯身,伸手将他流泪的脸掩在自己怀中,靠在他耳边低低呢喃。
“会过去的,总会过去的,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振翔,你还有莫如,莫如会陪在你身边,莫如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看着莫如抱着振翔嘤咛哭泣,一旁的小惠子只觉忍了许久的伤心一下子泄了出来,眼泪也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怎样都收不住。
往日里虽不怎么和梅妃娘娘接触,但他心里依然把她看成主子。这么多年了,跟着振翔,他亦知道虽然振翔表面上总是很抵触但心里还是有她的。毕竟是生身之母,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在那里摆着。即便对她有过怨恨,那也都是因为至深的爱念。
“她死了。”
忽而振翔抬起双臂,死死的搂着莫如的腰身,埋头在她颈窝,哀哀的冷冷的开口念叨。
莫如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哀哀的竟无话可说。
“她死了。”
振翔仿佛着魔一般,痴笑着念叨着,所有的伤心和绝望都隐在这个难看的笑容里。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天让她过的顺心。儿时就总闯祸惹麻烦,三番几次的害她被父皇责难。长大了却越发对她不敬,甚至几个月都不来见她一面。见面往往冷言冷语,闹个不欢而散才罢休。作为一个儿子,他确实是一点都不称职。可是如今,她死了,一了百了,留在他心里却成了最大的愧和痛。他是对不起她的,不仅没有报答她的生养之恩,还伤的她遍体鳞伤。这辈子,做他娘,她受了太多的苦。
“她死了。”
仿佛告诉自己,又仿佛责难自己,振翔念叨着那三个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睡了三日,莫如一刻也不敢离开他身边,知道王宝带着人抬着不成人形的纳兰走进殿来。
“红颜薄命,红颜薄命啊!”
纳兰消瘦而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皮肉外翻的鞭痕,身上亦是各种酷刑留下的痕迹。
莫如看着她,心疼极了,这个人不似亲人却胜似亲人,她是莫如在这宫里最最信任的长辈。
“莫如,娘娘她没做过,真的没做过,这一次不是她!”
幽怨的说着,纳兰握紧了莫如的手,而后狠狠道。
“定是有人陷害!小皇子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不是我们做的,真的不是!”
纳兰有些神智不清,苍白的唇瓣不停的煽动,呢喃着一些莫如不太明白的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姑,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
“那天夜里,后宫刑讯所就把我传了去,问我是不是曾对小皇子下毒,还问我是不是梅妃娘娘唆使。我当然不承认,因为我们从来都没做过这些事。他们就毒打我,在我身上用尽各种刑法,可我咬紧牙关没有认一个字。后来,他们说是若茗,若茗亲口指正我,指正我去过之后小皇子就暴毙了。哈哈哈哈……那个心狠手辣的丫头,也不知受了何人的唆使,竟然连亲姑姑都要害!没做过的事,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认。想必她定然没有料到,我一夜都不松口。我本以为只要我不认,他们就不能把娘娘怎样。却不料想,娘娘她还是叫他们给害了。为了这件根本无关的事,枉送了性命。”
听罢这些话,莫如一时间无法回味,半晌愣楞的思量。若茗就是如夫人,既然她是纳兰姑姑的亲侄女,为何又成了二殿下的女人!?
“若茗姐姐她怎么会成了如夫人?”
纳兰嗤笑,而后苦涩道。
“还不是当初娘娘看在我面上对她网开一面,才换来她如今的荣华富贵,可我万万也想不到那丫头如此恩将仇报丧尽天良!当初,她忽然跑到娘娘面前来求,说是自己已经怀上了二殿下的骨肉,求娘娘把她赐给二殿下,保住她母子性命。娘娘亦是心软,又看在她是我家唯一后代的份上,应了。后来她如愿去了二殿下身边伺候,并且顺利诞下小皇子。谁也没料到小皇子会被人暗害,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把这笔烂帐都算在我们的头上。那日,我是去看过她,可我没见过小皇子,始终都没见过,又怎么能下毒呢!莫如,你信我,真的不是我,也不是娘娘,我们没做过。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
看着急切的纳兰,莫如握住她手,重重点头道。
“我信姑姑,也信娘娘,你们不是那样的人。”
“呵……呵……你信就好。可是你信也没有用啊!这宫里多的是吃人的恶魔,他们巴不得抓住我们的错,好把我们都踩下地狱去。娘娘,她死的冤枉,这一次是真的冤枉。也许是命,是往日的孽障回来讨命了,谁都躲不过。”
哀哀的说罢,纳兰看着莫如,狠命的抓紧她的手腕,抵死一般盯着莫如的眼睛,决绝道。
“莫如你记住,这皇宫里没一个好人,双手干净的人一个也没有。提防着他们,好好保护主子,万不可让娘娘唯一的骨肉再遭他人毒手!”
说完,还不等莫如应声,纳兰目色绝冷而后脑袋一滞垂下头去。
“姑姑!姑姑!你怎么了?”
莫如捧起她的脸颊,忽而看见她唇边溢出的一泊一泊的鲜血。她竟然?竟然咬舌自尽了!
直到王宝惊惶的带着人将纳兰的尸首拖走,莫如呆愣在那儿,久久无法回神。死了!又死了一个!从小皇子,到梅妃,再到如今的纳兰,到底还要死多少人?这皇宫太可怕了,就仿佛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随时随地准备着把什么人连骨带肉的吞下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