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就那样痴痴的抄写着《般若心经》，直到天色昏暗，直到振翔已经用过晚膳。
“主子，要不要？”
小惠子看着痴迷的莫如，开口询问振翔。
振翔摇头，低低道。
“让她抄吧！我们等着。”
小惠子见振翔眼中亦有清寡神色，便不再多言，只耐心的提着那盒东西静静的等着。
莫如终是撂下笔，恭恭敬敬的合上那本陈旧的经书，她这才抬头望见昏暗天色，又转头看振翔，忽然露出一个冷清而安然的笑容。
“走吧！”
振翔亦未多话，莫如拿起那抄本，静静的跟着他走出了大门。
三人来到立阳殿外，看见等大门外的小韩子，莫如愣了一下，再看振翔和小惠子似乎没有异色。也许，振宇早知道他们要来的，也许振翔亦知道会有人在这儿等着自己。
“三爷这边请。”
小韩子满色清冷，不同往日，但莫如还是从他的眼底看出了一丝安然。
“主子等了您好久了，奴才还当您今日不会来了呢，可主子说您回来的还叫奴才出门迎着。”
听着小韩子的话，莫如心里明了，他们兄弟间有着常人没有的灵犀。
穿过厅堂，绕过书房，他们跟着小韩子来到那间朴素端正的小佛堂之外。莫如抬眼向里看，除了那供奉这观音的佛龛以外这里再无其他，没有排位，亦没有人。
“三爷请。”
小韩子伸手，振翔顾自迈步走了进去，点了柱香在佛前叩拜，而后将香奉在炉中，又那样寂静的走了出来。
“莫如，把经书奉在佛龛上吧！”
莫如听闻振翔忽然这样说，楞了一下，这才转头看一旁的小韩子，见他没有异色，这才迈步走进门，轻步行到佛龛前，将手中经书放在那摞厚厚的经书之上，而后又满怀敬畏的退了出来。
“今年的经书是莫如抄的？”
小韩子一边带着他们往回走一边有些吃惊的开口。
振翔点了点头，沉吟道。
“是她尽心尽力抄写的。”
小韩子感激的看了莫如一眼，未再多话。
当他们原路返回厅堂的时候，振宇已经等在那儿了。
看着面色越发惨白如雪的青年，莫如心里难过，再见他对自己笑，更加难过。
“莫如也来了。”
小韩子低低道。
“今年的心经是莫如抄的。”
“是么？那好啊！莫如可是把那心经都抄到心里去了？”
振宇笑着，温若的表情让人心疼。
莫如愣了一下，看着振宇，不明白他的意思。
振宇这才让他们落座，轻声开口道。
“是振翔，他小时候缠着我，非得要我说出一件他能为我额娘做的事情来。于是我就叫他抄经，只说是可以祭奠我额娘的亡魂，其实我只是想让他把经抄进他自己的心里去。”
听完振宇的这话，振翔愣住，半晌不由心头发酸。
振宇看着振翔，满眼疼爱，轻声道。
“这《般若心经》振翔抄了十多年，他自己亦未脱出痴念苦海，看来这经书还没抄进他的心里。”
听罢他这话，莫如明白了他的用意，心里却更加心疼他。原来，他是不想让振翔再自责，不想让他因为这些巧合而难以释怀。
振翔始终不语，仿佛还是年少时那个执念的孩子，一心想要为自己那并无大碍的孩子气举动而悔懊自责。
呆了一会儿，振宇笑着道。
“振翔小时候是个相当让人头疼的孩子，倔强，执拗，脾气还很臭。第一次见他，我就吃了不少苦头，被他踢了好几脚。”
见振翔还是这般提不起精神，莫如忙开口道。
“爷说的是，只是，主子现如今的脾气也不香。”
听罢她这话，一旁小惠子和小韩子都不由嗤笑出来，振宇也笑得温润，振翔终是绷不住嘴角扯起一个难看的弧度。
“今日我见向公子，他言说夏节你们要出宫去玩，可是能算上我一个？”
听见振宇这般说，莫如愣了一下，随后释然。他是这样的人，是一个把心经写进心里的人，所以祭奠亦是在心里，不会执着于形式之外。
振翔似乎不怎么吃惊，只是微微点头，而后道。
“去放生池吧！我有许多年没去过了。”
振宇点头，忽而回忆道。
“还记得第一次带你偷溜出宫，我们去的就是那个地方。”
振翔回想亦是嘴角噙笑，满眼怀恋。
“主子，放生池在哪？我怎么从没听过？”
莫如笑声开口，却引来振翔和振宇不由失笑出声来。
振宇微微动了动手指，满是神迷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莫如疑惑的看着那两个笑的欢畅的人，虽然不解，但心头却满是安然欣慰。真好啊，他们还能这样心无旁鹜的笑出来，即使是在这样辛苦的日子里。
辞别了振宇，振翔带着莫如和小惠子溜溜达达的竟然走到少储所的朱墙之外。
看和那个不起眼的角落，振翔忽然笑着仿若自言自语一般，娓娓道来。
“那时候，我就是蹲在这里生气委屈的，那时候，没人肯理会我亦没人来寻我。我就这样蹲在那儿，后来天都黑了，可我又不想自己回去，因为觉得这样很丢人。正懊恼的时候，我看见黑暗中，他提着灯笼缓缓的走过来。他径直走到我面前，笑着看我。然后他说，小子，一个人猫在这儿干嘛呢。后来我叫他走开，还踢他打他，他却不走，只又笑着开口。他说如果不高兴呆在这里，他可以带我出去玩。再后来我们就真的偷溜了出宫，那是我第一次看宫外的世界，那一夜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高兴。天亮的时候，我们才又偷偷溜回宫里，他还才亲自把我送到梅苑交到我额娘手里。那时我甚至不知道那个高我许多的好看少年是我的哥哥，后来额娘告诉我他的身份，亦告诉那一日是我的生辰亦是他额娘的死忌。我忽然明白了，那一夜被我认定了是这辈子最快乐的生辰，可它却是哥哥这辈子最难过的一天。那一刻，我心里仿佛是被什么人拿走了什么东西一样，忽然感到空荡荡的难过。”
幽幽的说完这些话，振翔叹息一声，沉寂许久才忽而轻快笃定道。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就像全世界都抛弃我的那一夜亦他从不曾丢下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