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是时候更衣了。”
小惠子走到低头读书的振翔身边，轻声开口提醒。
振翔放了手里的书册，起身由他伺候着更衣完毕又披了皮袍子。
打点好了一切，都已走到门口，振翔却又转身走回案桌旁。他将笔架旁的那柄折扇小心翼翼的收入袖中，这才带着小惠子缓缓的走出了忠清殿。
除夕之夜，大雪初歇，月朗星稀。走在曲道廊回之中，看大红的宫灯高高的悬挂，听丝竹管弦欢闹低鸣，振翔的心里却越发的冷清起来。原来不曾觉得，可今日，这繁华似真这热闹似真这欢腾似真，却也都只是似真而已。
小惠子走在振翔身后，有些雀跃道。
“主子，咱们一会儿就能见到莫如了！”
振翔回神，低低的点了头，心里原本那一片苍凉竟也有了丝丝温暖。是啊！就要见到她了，又要见到她了。在这看似繁华的高墙之内，他想起了从前那些，有她而没有彷徨的日子，心里踏实……
想着他嘴角微微泛起一丝弧度来，被迎面而来的二人看个真切。
振博迈大步走到振翔面前，笑着开口道。
“三哥。你一个人跟这偷着笑什么呢？有什么乐子说出来，咱们也听听。”
振翔回神，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振博，冷脸冷声道。
“我笑了么？什么时候的事？”
振博见他又板起了脸面，有些委屈的转头看着振耀，求救道。
“四哥，你说，三哥他刚才究竟笑是没笑。”
振耀摇头晃脑的从振博身边走过，走到振翔身边道。
“三哥，时辰不早了。”
振翔点头，二人迈步就朝隆庆殿走去。
振博见那一个鼻孔出气的两人，忿忿道。
“行！你们都嫌我粗，都不爱搭理我，我找大哥去！”
说完他迈步也走。
三人走到隆庆殿外，看着满朝文武盛装而立等待招宴，振博开口道。
“今年这除夕宴倒是比往年热闹呢！”
振翔走到振宇和振坤身边，低低的抬头望去，众人之中，他没有看见他想看见的人。
振耀和振坤也跟了过来，站稳了身子，振耀低低道。
“三哥，向将军他是独自一人来的？”
振翔也看向了对面那位英武的中年将军，摇头低道。
“不知道。”
一旁的振博听出了振翔话中隐讳，开口道。
“三哥，莫如来不来？”
他声高，险些惊动了一旁的朝臣。
为首的振宇听到，转头皱眉，提醒他注意压声。
“老五。”
振博有些愧色，忙闭了嘴。
站在振宇身边的振坤转脸看了看那三个神色各异的弟弟，犹豫了许久才小声道。
“我刚才听说，向公子接了军令，今个恐怕来不了了。”
“你听谁说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振翔一把抓住了振坤的手臂，急切的开口。
一旁的众人也被他这连连高声惊的转头来望。
振宇伸手压了振翔的肩，低声道。
“老三。有什么事散了再说。”
振翔虽听话的松了手，但整个人却有些魂不守舍起来，直到宴尽客散，宾主各归。
出了隆庆殿大门，振翔匆匆迈步，跟进了向大将军。
向将军驻足，转身看着他，微笑着开口道。
“三殿下这是？”
振翔忙正色道。
“刚才未见清谷，我有些牵挂，特来向将军您问询。”
听完振翔这话，向将军微微点了头，沉声道。
“劳三殿下挂怀了，犬子今夜领兵待命在皇城外巡守。”
振翔听完点了点头道。
“哦，原来如此，那可当真是辛苦了。”
“三殿下言重了，这是臣下犬子的职责所在。”
拜别了向将军，振翔缓缓的迈步朝忠清殿方向走着。
他身后的小惠子此刻也是忐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默默的跟着。
“三哥！三哥！你等等啊！”
二人走了不多远，身后就传了振博的喊声。
振翔驻足，转身，看着兄弟四人聚齐朝这边走来。
振博跑到近前，开口道。
“三哥，刚才还没尽兴，我们都打算去大哥那儿再聚聚，你去不去？”
振翔微微笑着点头道。
“好，我当然要去。”
见他笑容依旧，振博雀跃道。
“好啊！那就齐了。”
说完五人齐步朝立阳殿走去，一路行着一路说笑畅谈，振翔脸上未现半点异样之色。
“三哥，我听说莫如她还是那般痴痴傻傻的。”
振博开口直来直去的也不顾忌。
他这话才落，旁边三人都撂下了手中的酒杯，低低的看着振翔。
振翔微微笑着，没答话却一口饮尽了杯中辛辣。
振宇沉寂许久才幽幽开口道。
“老三，人生在世最是不应强求，你明白么？”
振翔抬头看着面色温润的大哥，眼眶有些微酸，他提气点头。
一旁的振耀见气氛冷清，忙嬉笑着开口道。
“我听说二哥的门子里要添人口了，这可是大喜事啊！咱们得为这个干上一杯。”
振博听完有些惊讶道。
“真的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振坤点了头道。
“昨个太医来过殿里，给如玉诊了脉，说是她已怀身孕有三个月了。”
他说完，脸上露出了笑意，看的出他此刻是十分高兴的。
振耀笑道。
“看把二哥给乐的，说话就是要当爹的人了呢！还真是叫人羡慕。”
他话音落，一旁的振博开口道。
“四哥，你殿里的丫头也不少啊！怎么就没一个争气的给你弄出一个儿半女来的？”
听完振翔这挑唆话，振耀苦脸道。
“我哪有二哥那福分啊！丫头倒是不少，可没一个可心的。你盼我这头倒不如盼盼你自各那儿。我听说你殿里有个丫头可是伶俐的很呢！不是说很得老五你的喜欢么！”
话说到这儿振博的脸色有些红晕，他开口局促道。
“你听哪个奴才嚼舌头了！没有的事！”
看他那辩驳样子，众人了然低低的笑了。
许久推杯，振宇转头看着振翔，犹豫着开口道。
“前几日阿玛还问过你的事，说是让太医院的人再给好好看看，把身体尽快调理好。”
话说到此，众人沉默。他们心里清楚的很，振翔迟迟推辞寝事不是因为身体不好，只因为他心里还放不。
振博看了振翔苍白脸孔，粗声道。
“三哥，大哥说的对，有的事强求不是买卖。如今莫如也寻到了，她那样子你也看见了。拐弯抹角的话我振博也不会说，我就问你一句，三哥你三番五次的推辞丫头伺寝可是因为她？”
他话音落，振耀和振坤也转了头，望着振翔。
见他只闷头喝酒不说话，振宇幽幽开口道。
“振翔，有些道理我不说你也应该懂得。且不论咱们不是生在普通百姓家，退一万步说，就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婚姻大事却往往也由不得自己。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说着，他脸上显出一片无奈一片苦涩，这话他不光是说给振翔听的，也同样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们都不是能够一意孤行的人，尽管那也许关系到终生的幸与不幸。
看着振宇嘴角露出那一丝无奈，振翔心里也泛起阵阵的苦涩，他抬头看着振宇，低低道。
“大哥，你的好意振翔心里感念。可是，你自己呢？”
振翔话音落，一旁三人也都落寞了表情。振宇如今已经是二十岁了，五年来，他殿里未有任何喜讯。他那里不得消息，这下头的弟弟们也不能乱了规矩，一直都压着不得出。这不，万岁无奈，去年开了龙恩，许他兄弟不计长幼，可继子嗣。
振宇微微笑了笑，自嘲道。
“振翔，我与你不同。你也知道，我的身体从小就不如你们好，现如今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今生，我怕是没有子女之福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希望看到你们都能儿女绕膝。能看着你们享受天伦，我心满意足了……”
他说着，端了杯子，浅浅的抿酒。
振翔听完振宇的话，心里忽然愧疚更加心疼。这么多年来，唯独这件事是他们四个弟弟一直不愿意面对的。大哥，他体弱气虚，调养着才勉强支撑到如今。平日里，他不说，他们便就也让自己忘了。
振博更是不忍的红了眼睛，气声道。
“大哥你胡说什么呢！什么福分不福分的，我看啊都是屁话。大哥你是个大大的好人，好人有好报，生儿生女那都是早晚的事！你放心，老五我用脑袋给你担保。”
看着振博一鼓作气的说完这番豪言壮语，振宇欣慰，眼眶湿润，微笑着点头。
振翔也接口道。
“大哥，我知道一个人，听说他的医术出神入化。我正在找他，等找到了，为大哥讨副好方子，把你的身体调养的生龙活虎的，担保能赛过老五去！”
听完振翔这许久未出的孩子话，振宇湿润的眼眶终是落了泪下来，他伸手轻轻拂去，感念道。
“你大哥我这辈子即使真的无后了，能得如此你们这样的兄弟真心挂念，也该是无憾了吧！”
一旁的振耀见气氛越来越伤感，忙揉了眼睛开口道。
“行了！行了！我最见不得你们这酸样子了。本来是好好的大喜事，做什么弄的这么眼泪汪汪的呢！不说了，来，喝酒！”
五人举杯，饮了又饮，从夜色深重到天色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