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洛将手按在当铺紧闭的大门上,反常的显得有些忐忑。
他面前的这间当铺从门面上看非常的干净,比起周围其他的房屋可以说的上是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放眼过去不见一尘。
但这当铺的位置却偏偏建在了一个季明洛连换了三四个导航都找不到的偏僻之处;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会觉得奇怪。
这间店铺最上面的地方有一块楠木制的牌匾,上书着四个大字:铭来典当。
在刚注意到这家牌匾的时候,季明洛的眨眼频率稍微快了一些,他自己也许都没有发现。
踌躇了半天,季明洛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内的装潢置办的非常质朴,桌椅的布局也是恰到好处,就算是精通风水的建筑师来看也会竖起大拇指,很难想象这是由一个人独自完成的工程。
只不过,就算看尽了这说大不大的店面也找不到可以算得上是典当品的东西;比起当铺,这个前台倒更像是一家复古式的茶餐厅。
季明洛左看看、右看看,确认了主厅没人之后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他看上去有些心虚,但又有点说不出的小激动。
他倒也不往里走,只是在外厅来回踱着步,静静的观摩着店内的一切装饰,眼中神奇的流露出一丝回忆美好往昔的光采。
那种神态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来访这件店铺;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就好像是这里是他家一样。
他走近前台,顺手拿起搁置在上面的玻璃壶倒了杯茶,小小的抿了一口。
壶里装的正如季明洛所料,是名剑峰特产的岩茶。
目光流连之间,他在前台最靠里的位置发现了一只反过来放的相框。
他有些好奇,正想伸手把相框转过来看个究竟,但一转念却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只是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啦。”
他用一种轻细的语调冲着通向上层、带着帘子的楼梯口打起了招呼,声音回荡在店铺之中,却久久没有回应。
“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怪我吗?你知道的,不辞而别不是我的本意。”
他试探着问道,有些迫切找着话题;但这当铺内却依然只有他一人的声音。
他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发,像是妥协一般泄了口气。
“这次来的太匆忙,等我回去好好准备一番,做点好东西下次送来给你吃好吧。”
话音未落,一条狭长的快递包裹穿过帘布、自楼道内飞了出来。
季明洛抬手,稳稳当当的接下包裹,横置胸前,掂量了一下包裹的分量。
在接过包裹后,他明显笑的更开心了一些。
无他,只是因为季明洛知道里面的人并没真生他的气。
毕竟他们两个在数年前是共同生活的“家人”。
只不过在那段时间季明洛的家乡名剑峰发生了些变故,迫使两人先后离开原先的居所,也断了联系。
如今再度重逢,季明洛是十分感激这次平和市之行的。
不过,此刻的季明洛倒没有闲工夫去考虑自己的心路历程,一瞬的感动过后,他就将注意力完全放到了手中的包裹上。
他倒也不见外,当场就在前台桌上拆起了包裹。
季明洛这个人拆快递包裹的时候就显得非常野蛮,好像要硬生生把包裹撕成碎片才肯罢休。
三下五除二的打开包裹的封口,他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两样东西捧了出来。
其一自然是他从死去的莫菲那里夺得的·面具。
另一样东西却有些令人大跌眼镜——
那是一只古雅精致的锦绣剑袋,鼓鼓囊囊的样子显然是装了东西的。
这袋子并不是普通的布料所制,而是用一种能够隔离金属探测的特殊材质所缝合的;为的就是保护这袋中的宝剑不被发现。
季明洛并没准备打开剑袋,只是痴痴地抚摸着袋身,仿佛陶醉于袋中之物的美妙。
幼年时,曾有人对他说过,每柄剑铸成之时都代表着一个关于生死的故事开端;那时候,心智尚低幼的他为了探寻生死之间的那种刺激,发疯般沉溺其中,造下了一个又一个的业果。
直到现在,他一碰到与剑相关的事还会产生一些别扭的不适感。
这份不适,唯有见血才能消除。
这就好比戒毒一样难受,季明洛经常会苦恼地想,该如何才能尽快的摆脱这一沾到剑就无法克制的强烈杀意。
半晌,他强迫着将自己从这种好似整个人浸在水中的舒适感里剥离出来,回归了现实。
季明洛深吸了口气,一把抓过搁在桌上的面具系在了剑袋上,在没有启动的情况下,没展开的面具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火焰形挂坠。
他将剑袋背在身后,走了几步正对着楼梯口的方向。
季明洛正欲开口多寒暄两句,手机却在这时不应景的响了起来。
他愣了一下,讪笑着掏出电话来看了一眼——
紧接着,他的瞳孔一阵震动,人看上去也变得紧张了几分。
“出岔子了,看起来得下次聚了,等我!”
他冲着里面喊了一声,三步并两步的冲到了门口一把将门推开,头也不回的向外狂奔而去。
这一走,便将当铺之中刚刚营造出来的那份温馨感一下子又抽离出去。
良久,轻缓的脚步声再度打破了店铺中的寂静;一道人影走了下来。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色长衫、约莫六七十岁的白发老翁,与其他老人家不同的是,这位老翁身材笔挺、健步如飞,一对剑眉冷澈凛人,一双星目沉渊如镜;一头浓密的雪丝看上去是有精心的梳理过;在他双臂被衣物包裹的部分隐约能看得出鼓起来的雄壮肌肉,其仪态扮相正如虎将迟暮,依旧是威风凛凛。
老人看了看敞开的大门,嫌弃地骂了一句:
“门都不知道好好关,多大的人,还是跟野猪崽似的毛躁!”
他径直走到了前台,拿起了自己故意放反的那只相框端详起来。
照片上的他有些别扭的偏过脑袋没去看镜头,不情不愿的和旁边傻笑着的小男孩一同伸着剪刀手。
而那个小男孩眉眼所长,神情所示毫无疑问就是季明洛本洛。
只不过在这张照片上的季明洛看上去倒是比现在要矮上一些,身材也是更胖了好几圈。
那个时候的他虽然也是在傻笑,但却一点也没有现在那种欠打的张狂,更多的还是童真的诠释。
盯着照片的老人脸色依旧是那么的严肃冷酷;只不过,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是藏不住的。
正在他也开始回忆起往昔的美好时,门外传来了一阵煞风景的响动。
“祁老!!!”
季明洛低着头叉着腰,一时没喘上气来;等到缓过神来,他就开始急火火的催促着面前的老人:
“快快快,你这有没有什么交通工具能用的,人命关天!人命……”
他抬起头之后,才发现祁老刚才是在笑眯眯的拿着他俩的合照盯着看,当然这会儿笑是没有了,只剩下杀气腾腾看着自己的眯眯眼了。
他尴尬的挠了挠鼻头,半天挤不出来一句话。
祁老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将照片重重的拍在桌上,转身朝着楼上的房间走去了。
正在季明洛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时,老人朝后方抛了个东西过来,被他下意识的接在手里。
他摊开手心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把作工精良的车钥匙。
“带上门口的那辆机车,有多远滚多远。”
楼上传来了祁老中气十足的雄浑声音。
季明洛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加快了脚步。
这一次,他倒是有记着好好关上当铺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