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李政赫开车送我去看母亲。见到母亲的时候,她坐在外面,阳光下,她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似乎完全这个世界与她完全无关。她已经把自己放逐在了这个世界的外面,不肯再与任何人沟通。旁边的护士小姐体贴地帮她披上了一件外衣,然后坐在旁边和她说着话,可惜,她完全没有回应。
医生告诉我,医院里的她很安静,不说一句话,也从不动手打人。还说了很多我不懂的专业的术语,什么燥郁,神经受损,外界刺激,干扰……
所以,我在想,也许她唯一恨的人是我们一家人,包括我、我的父亲,还有阿嬷。而她的疯狂暴力,也只针对我们。
只要没有我们,她的世界就会很平静,或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我一直以为,如果没有我的存在,父亲和母亲还会有机会,可现实是他们彼此的仇恨让他们根本无法一起生活。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着怎样难解的结,可以让他们用一生来抗议。
在医院里,我也见到了父亲,他比过去苍老了很多,见到我,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叹着气,对玻璃门里发呆的母亲说了很多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有用吗?我想问,可是,我更害怕那个真相。
父亲爱母亲吗?或者,爱过吗?因为如果不是因为爱,就不会这样彼此戕害,彼此折磨。
“你母亲始终不肯接受我,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
二十年,一个人有多少个二十年可以浪费?我突然很可怜父亲,爱着一个永远不会爱自己的人,该是怎样的一种折磨。突然,我愣住了,父亲看向母亲的目光竟然带着我从未看过的温柔,像是在看自己心爱的人,心爱的人?
父亲爱母亲?或许,就是这种爱让他一直不停地伤害着母亲,而母亲的冷漠刺激了他,让他的折磨更加倍。
我也曾爱过,知道那种感觉,假如你爱一个人,如果伤害他,你会比他更难过。
父亲就是这样吧,他和母亲一定有一段我不知道的过去,那过去注定了今天的所有不幸,也将无辜的我牵扯进去。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阿姨,看来,父亲和她还在一起,她的身上充满了世俗的味道,我明白,这才是父亲最需要的生活。虽然粗陋,但是真实。父亲终于醒悟了,明白了爱不是人生必需的东西。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微微地往后缩了一下,“真真来了啊!”在我凌厉的目光中,她尴尬地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
“嗯”,我冷淡地回应了一句。
我没有理她,虽然,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我可以接受,但是,不代表我可以原谅他们。否则,就是对我美丽母亲的亵渎。我不恨我的母亲,作为一个女人,我发现,在面对命运时,我和她一样的无助。
“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们。”疏离的口气将我和他们远远隔开,从此以后,我与给我生命的父亲,再无瓜葛。
“这个给你吧。”父亲递过来一个盒子。沉沉的,“里面全是你母亲的东西。”
他把盒子放在我的面前,同时也将他对母亲的迷恋和执著,还有我,一起抛弃。
盒子此刻就在我的手上,里面放着母亲的过去,我想知道的一切此刻就在我手中,被我紧紧抱着。
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很想知道,这个错误是如何开始的?可是,我犹豫了,我真的应该打开它吗?
“真真,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问题。”李政赫从走廊的另外一边出现,安慰着我。看到我手里精致漂亮的檀木盒子,突然拧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他问。
“是我妈妈的东西。”
“哦。”
李政赫没有再问,但是却多看了几眼那盒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个盒子上面的花纹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仔细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