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光缓缓地从学校剑道社的房间里褪去，阴影散开来，包围着余晖，收拢了，世界也都安静下来。天便要黑了。
此刻冴子陷进一种神经质般的情绪里，不能自拔。心里暴虐，歇斯底里，无处宣泄这份痛苦与痛快，却看见雨时把手中的刀指过来，用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对她说着。
“我们打一场吧……就现在。”
这两年来也跟雨时切磋很多次，只是切磋，点到即止的，没分过胜负。也知道雨时留过手……其实看不出来他有多厉害啊……可能会比她厉害一点，可她也同样不曾用全力的。他说过，女孩子，体力啊耐力啊都要差一些的，和男孩子打起来就很难了。可剑道不同的，技巧啊应变啊都很重要。他对剑道上的事不热衷，平时训练也少，只是凭着天赋在玩，待在毒岛道场的那段时间不是看书就是在池塘边闲逛，逗鱼偷懒什么的。安逸是很安逸，也不让人讨厌，但说有多强总难以让人相信。虽然确实是很强没错，可……太虚幻了。
可能心里也在想，她和他之间，到底哪个更强一些。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不是平时随意应付的比试，而是真正的，打一场。
能赢的，认真的话……
冴子颤栗起来，这股颤栗来得如此猛烈，如此让她欲罢不能。啊，自己也就是个坏女人吧……她是这样想着，手里握着刀柄，轻轻磨沙上面的纹路，身体慢慢调整到最适合发力的角度。也许这一战后，就是陌路了，可，管他呢，他如此撩拨她，总不能就这样完了的。
“呵……真是奇怪的反应。”
雨时摆着那个很有气势很帅的木刀直指的姿势好一会，随后不着痕迹地收起来，活动了下有些酸的肩膀，说道：“呃，冴子你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出来的，如果没有意见的话，就开打了。”
只要你认真一点啊……让我也，尽兴一点……
冴子轻轻摇头，又点头，摆出居合的起手式来，就是雨时这种喜欢搅气氛的人都感觉到她身上高昂起来的战意，无奈地摊摊手，原来自己这么罪孽深重的啊，还想商量一下能不能不要打脸，冴子的木刀就挥到眼前。
灵活地躲了过去，也没什么心思说话了。冴子此时的剑很快，比平时要快上几分，雨时不停地退，终于拉开一点距离，反手一撩，却被冴子压住，借力荡开，欺身上前，一个肘击打在他身上。雨时还没反应过来，胸口一痛，身子不自觉地后仰，唔了一声，平衡还是能做到的，迅速把身体拉了回来，迎面而来的又是一记横斩。
略微惊险地躲了过去，冴子又准备突进，被雨时挥剑挡住，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传开来，光线不大好，此间多少有点诡异的样子。两人相持着，力气上多少还是雨时强些，这样拼下去冴子也是吃亏，一用力便分开来。
重新摆好姿势，冴子添了添唇角，似乎有些不满，开口道：“你……没认真。”
“是你厉害了好不好……”
雨时低声解释了一句，叹了口气，“真是的，果然很黄很暴力啊你。”
“……你总是这样……这般惹人生气！”
冴子略一跺脚便冲了上来，气势很足，隐约有点风声呼啸的样子，真的是很快了。雨时也不慢，看起来也比刚才投入一些，没让冴子沾到多少便宜，不过还是防守居多，如果有人在场看估计也会觉得是一面倒。
其实真要比剑道的话，只能算半吊子的雨时自然是比不上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浸淫多年的冴子，虽然也听了不少教诲心得，却是当不得真。这些事情不是光有些概念就做得来的，该怎样发力怎样平衡怎样减少负担，都要自己一一体会摸索。雨时有自己的发力习惯，搬到剑道上面来却不行，行不通的，不是习惯的用法。那么多流派，咏春啊太极啊洪拳啊八卦啊，都是有自己的一套发力技巧的，寸劲也好，绵劲也好，终归不同的。
这也是一个方面，像反应和判断之类的意识层次，还是基础的东西。
雨时这样打着也别扭，本就是打算来开导冴子一番，却被压着打，多少有点说不过去。脚下轻轻一点，诡异地出现在冴子身后，冴子转身斩来，雨时一剑刺向她手腕，逼不得已只能变招，却不想雨时竟是接连点挑，皆是朝着她关节处而来，冴子一时也是措手不及，被逼退，雨时也不追，看向窗外，外面还能看到些许流光。
“你……这是？”冴子有些喘气了，刚才被雨时一阵诡异的挑刺压得颇有些狼狈，那不是居合道，而是别的什么。她不知道。
“一些小伎俩……也不是神谷流了。小时候学的，练过一阵子，倒是比居合什么的用得好些，唔，我之前也说过对剑道上的事情不了解的，你们总是不信……”雨时倒没隐瞒，也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这才是你真正的实力？呵……你也终于认真起来了啊。”
“……算是吧……”
冴子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在阴影里多少有些阴郁晦涩。雨时这般的实力，确实让她感到莫大的刺激，仿佛有什么在触动她的尾椎骨，颤栗的快感涌起来，她甚至想叫出声，那种通体的畅快感简直无法形容。
真的是坏掉了，无论心灵还是这具身体。冴子也有些淡薄悲哀地想，可也顾不上了，现在只要挥舞着手里的刀，与之一战便好。
弯下身，校服勾勒出一个姣好的弧度，随后裙角翩飞，冴子保持着拔刀的姿势俯冲上来，在瞬间挥刀。这倾注了她全力的一记居合快地超乎想象，角度也狠辣，有几分杀人的火候了。可还是不够的，雨时的木刀在交击的瞬间顺着荡了开去，卸去其中的力道，冴子只觉得手上一空，木刀被挑飞，来不及惊愕，左手就被拉住，收不住身，脚下一错，已被放倒在地上，下一刻，雨时的剑就抵在她颈间。
“啪”地一声，木刀落地。
“这下，算是我赢了吧。”
雨时呼了一口气，也是有些累了，随手把木刀扔掉，坐在冴子身边。冴子的长发铺在地上，很柔顺很美满，此刻她也是平静下来，蜷着身子，沉默着，看不清楚表情。雨时伸出手，说道：“地上凉，别躺着……”
冴子略微动了一下，有些犹豫，没有接雨时的手，自己撑着坐了起来。雨时呃了一下，有些无奈，又叹了口气。
“雨时君……很抱歉，我……”
“……对不起……
冴子坐了一会后终于开口，声音与平时一般无二，光是听着就知道是温婉有礼的样子，可此刻倒着歉，雨时总能听出些软弱来。
眯着眼能看到冴子半撑着地的模样，不是太清楚，大体的轮廓能看到。开打之前忘了开灯，现在雨时也懒得动，外面有些光，更多的是大团的阴影，似乎是棵树，微微晃动着。风在动，有这种感觉。
冴子突然笑出来，很轻，随后沉寂下去，片刻后声音再次传来。
“我啊，刚才是，真的想斩杀了你的……如果我手里真的是……呵，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我内心是个杀人狂……我也管不住自己了，每次挥刀，都想杀了你啊……”
“刚才的不是我吧，我一直在这样想，可这种事，否定不了的……我的本质，就是那样子的……一直以来，都骗了很多人，还要继续骗下去的，被雨时你知道了啊……对于这样一个没有任何理由就沉迷于强大力量之中的我，你还觉得是个普通女孩么？”
“这一切都没有改变啊……我，这么肮脏的我，也不配是继承了毒岛家教义的剑士了吧……”
冴子有些自弃地说着，雨时倒也安静地听，直到她停下来，才问道：“说完了？”
“……呃……”
雨时又叹气，白了她一眼，冴子却是看不见的。
“……你以为我为了什么才跟你打啊……”
“……”
“我们关系好啊……我这个人很少有朋友的，长这么大都有人说我孤僻古怪啊，很难相处什么的……其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你难得算是我朋友，你出事了当然得帮你，呵，你爸那性子估计是指望着这坎得你自己过，那就是十年八年后的事情了，会出事的……”
“每个人心里都有座……呃，都有点暴力倾向的，你这也不是严重问题……这事还得怨你爸，染色体排列出了点问题……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个，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你的心境太差了，呃，这么说你也不明白……就像我啊，如果我晚上遇到女流氓，故意勾引她下手然后把她打残了，还打得很爽，这只能说明我是个s……唔，就像剑道，也有分杀人剑和活人剑，你爸以前这么问我的，我没说，说给你听好了。其实哪有一剑刺进要害不死的，都得死的，又不是奥特曼……无论你抱着怎样的心情挥剑，剑都是用来杀人的，毕竟是凶器。你说要杀我，就算不抱着杀我的想法挥剑，真打到要害了，我还是死了。”
“你跟我是一样的……以前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啊，整天出去打架什么的，后来啊，有人跟我说，我这性子太暴，不过也是好事，人得知道在什么时候耍性子，而不是性子耍起来人都不是了。你看，我现在也就这个模样……”
“我也用全力跟你打了的，刚才你比平时厉害多了……什么肮脏什么配不上的，呵，你这是把别的女孩子往绝路上赶……你人挺好的。”
“我也不指望我说两句你就放下了，不过这件事情早点解决掉也有好处，所遇我今天就这么闲得慌帮你去心魔……总觉得要去向你爸要工资的……反正我是在的，你也打不过我，总能帮你压着点，时间还长，慢慢来，不急的。嗯，就是这样。”
雨时断断续续地说了不少，外面已经全都暗了下来，冴子埋着头不知想些什么，总让雨时有种莫名的挫败感。夜色也不撩人了。透过窗还能看到一些星光，闪闪烁烁的，不是很多，从亿万光年之外传过来的光如此渺小，仿佛伸手就会随着破散。
雨时正出神地望着，忽然觉得冴子似乎往这边凑了凑，发出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能清晰感受到她的呼吸，香暖湿润，感觉很亲昵了。
“雨时你……你这样说了，是要……负责任的……”
冴子的声音很小，带着些细微的开心，雨时也是笑了笑。
“呃，我是没有问题……不过冴子你的头发乱糟糟的……这么晚了，贞子似的……”
“……啊！”
冴子惊呼一声，不停地理着头发，一时手忙脚乱的，黑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雨时只能看到一个轮廓，脑子里印出一个颇为可爱的模样。嗯，毕竟还是个孩子。
外面已经很晚了，雨时倒也累了，枕着手躺下来，嘀咕着“这么晚了，就睡这吧……”，然后偏过头来看冴子，其实也看不到什么，问：“你还不回去么？”
冴子似乎先是摇了摇头，想到雨时可能看不到，又说，“不了……现在校门应该也关了，唔，就睡这里……”
“那至少打个电话回去，告诉你爸……”雨时掏出手机，然后顿了一下，“我说，毒岛兄，如果你爸知道我们两个孤男寡女就这么共处一室还不开灯，会不会跑到学校来干掉我……”
“……”
夜里传来一些声音，不是很吵，倒显得静寂。这笼罩世界的整个黑色天幕便落了下来，澄净得，如流水。
ps：写完这章外面已经亮了，想想也写了很久，昨天晚上八点开始的吧，一直坐在电脑前面。之前对这章构思了很久，总拿不出一个好的想法，写了一点推掉重来，这样来来去去推了很多次。因为对上一章不是太满意，总觉得要在这一章给个交待，至少自己要看了还行，呵，平日里总是以文青自居的，总得有点骄傲不是。
参照了一点漫画十七话的内容，总觉得差点把冴子写崩……之前关于黑长直还是紫长直的事情就纠结过很久。不过冴子的话我写软了一些，毕竟现在还是在软妹子的年纪。而冴子心理的问题我总觉得还是引导一下得好，小室孝凭着两句话就让冴子解放我总觉得不大现实，太虚了，我该说果然不愧是开了主角模版的人么？呵，我想出来的也就是这样了，狗血就狗血吧，不现实就不现实吧。
还有，冴子很萌，这几天反复看了漫画的，嗯。不过，我总觉得我写不出来的样子，还是只有雨时一个人在恶意卖萌……呃，关于打斗场面就无视掉吧……
推荐票啊什么的也不大好意思要，毕竟写得太少了。唔，好累，就这样了。醒了再写下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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