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淑律没有入选,我倒是有些遗憾。她的资质也不比宜辰差,怎就没有入选呢。尚宫局的宫人来要她,她竟然坚决不去,非要去宫正司服侍妃嫔。”付临筝感慨。
“人各有命吧,姑姑,没有入选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啊。至于去宫正司,想必是她一直的愿望吧,姑姑就不要勉强她了。”话虽如此,怀容还是觉得淑律没有去尚宫局真是可惜了,那里可是所有宫女梦寐以求的地方。在那里的宫女都极受尊敬,而且都是有资质的宫女才可以去,不是她们这些新宫女可以想去就可以盼望得来的。
看见付姑姑神色戚戚,怀容不愿让她总想起不高兴的事情,忙岔开话题,问道:“姑姑今天来,是为了何事?”
付临筝想了一下,道:“今天是新宫女们领取各宫制服的日子,我来告诉柳青衣一下。”看着宫女们陆陆续续地到齐了,付临筝把怀容拉到一旁,从衣襟内拿出一个祥云纹样的香包,递到她手上,笑道:“你的小姐妹们还没有月俸,这是我与她们给你的一点小心意,你看看,喜欢不?”
细细打量了一番,怀容不禁赞叹起来:“姑姑,这是你的手艺么?真好看,谢谢你。”
付临筝摇头道:“不,这是淑律的手艺,我们一齐选的样子。”
“想不到淑律的女红那么好。”怀容偏头一笑,“那我便收下啦。”收好了香包,她又问:“付姑姑,你的事情告诉柳青衣了未?”
付临筝道:“方才见过了。你看,姑姑们都要来了,我要走了,你要好好跟柳青衣学习才是。”
“我知道了,姑姑,你放心吧。得空的话要常常来看我哦。”怀容依依不舍地说。
付临筝走之后没过多久,整个明德殿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往四周一看,殿里已经站满了宫女,满殿的人都是垂首敛眉,规规矩矩的一动不动,大殿里寂静得甚至连一根针落地也能听见。舒承衣,尚承衣,庄承衣和另外几个看起来也是女官的宫女模样的人也默默地站在最前方。
这个殿堂大约站了二百余人,怀容由于方才是站在门口与付临筝说话,所以现在站在队伍最末。尚衣局的规矩之严,怀容总算是领教到了。甫一站定,就看见屏风后闪出一袭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正是柳烟凝。她的脸色分外严肃,一点也想象不出上午时的温柔谦和。怀容想起早上在她身上洒了一些酒渍,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虚,忙也低下头去。
柳烟凝寒目环视四周,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庄承衣,方才尚仪局来了人,督促着我们准备好各局新晋宫女们的制服衣物,你立刻去准备,不得有任何差池,可明白?”
庄承衣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却显得分外熟稔,她上前一步道:“我知道了,立刻带人去。”
柳青衣淡定地点点头,又转身对尚承衣道:“昨天内务府带人查了账房,发现又少了五两银子。你作为管钱的女官,怎么总是渎职?你月份不足半两,又怎可补缺?今年你的俸银全部扣除,若是下个月再缺,就不能再做承衣了。这是内务府的规定,想必你也知道。”
听得这话,众人都倒抽了一口气。有的人面露疑惑,有的人表示惊叹,更有人低下的脸上竟有一丝快意。旷大的明德殿里许久无话,许久,才听得尚姑姑冷然道:“我知道了。”
柳烟凝面上虽说不大满意,却也叹道:“尚姑姑,你也知道,此事的后果不是你我能承担的。你也是宫里的老资格了,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虽然你也有苦衷,但是……”
尚姑姑抬起头,看着柳烟凝不到十七岁的年轻却又成熟的面孔,低头淡然地说了声是。怀容明白,原来看起来温柔亲近的柳青衣也是有着严厉的一面的,否则,她又怎么能当上这尚衣局最大的女官,正五品青衣呢?
柳烟凝正色敛容,大声道:“从今日起,尚衣局各个厅司宫女不用再为林美人做衣物,也再也不许提起这个人。”她一语未毕,却被舒承衣抢断:“这是为什么?尚衣局所有的宫人都为这件事情做的如此辛苦,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呢?”
柳烟凝瞪了她一眼,舒承衣立刻噤声。只听她又道:“以前所有为林美人制作的衣物用品都要毁做他用,今后谁也不许提起这个人。违者——”她冷然环视四周,“重重惩处,打死不论!”
话音落定,除了呼吸的声音,大殿里许久的都听不到一丝响动。众宫女面面相觑,用眼神交流着信息,谁都不敢说什么。怀容抬头一望,只见柳烟凝淡定的眸子里带着森森寒意。这样的寂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她道:“众人散了,随各自的姑姑去罢。”
宫女们有秩序地鱼贯而出,怀容想着自己应该跟随舒姑姑做事,便退在门口等这她,心想着方才柳青衣说的事情。那次自己在谨礼宫擦地的时候,简淑律仿佛说过这个林美人是最得宠的,怎么突然就落到如此了境地了?恍然间,一个身影匆匆忙忙地向她撞了过来,她闪身一避,只见雨墨跌跌撞撞地冲出殿门,尚姑姑举着竹鞭,边追边喊:“小蹄子,你往哪跑?”
尚姑姑的眼睛红的仿佛要喷出火来似的,她一把抓住不敢再跑的雨墨,将其按在柱子上,抡起竹鞭就往她身上抽去。雨墨不敢挣扎,见四周这么多人看热闹似的瞧着自己,心里委屈的紧,泪珠子止不住地流下。
看见雨墨哽咽,尚姑姑非但没有一丝怜香惜玉之意,反而一下下打得更凶了。她面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素来伶俐,让你看管账房的钥匙,你倒好,银子全都让你管没了,还好意思哭!”
雨墨的手腕上多了好几道怵目惊心的伤痕,她一向得尚姑姑的宠爱,甚至连粗活都很少做,所以生得一双柔荑般的玉手。如今被竹鞭一打,红红的印迹分外明显,伤痕如红丝缎带一般缠在手腕上。旁观的宫女们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却没有一个人上去劝阻。看着宫人们冷漠讥讽的眼神,雨墨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屈辱。她平日呼喝这些下等宫人们惯了的,何曾受过这般的委屈?只大声求饶着,哭得更伤心了。
众人欣赏了会儿,也觉得无趣,便渐渐散了开去。怀容随着人流寻找舒姑姑的身影,走着走着,突然被一只手拉住衣袂。转身一看,原来是一个背着青花布包袱的女孩。她看起来十六岁左右,生得眉清目秀的,头发分成左右两股,分别编成发辫在耳畔挽成环状。她身着一件干净的月白色半臂短打,里面是一件淡黄色窄袖中衣,下身着浅紫色碎花图案的细褶子裙,看起来爽利干净。那女子看着怀容,微微一笑,声音稳重好听:“请问掌事女官柳青衣现在何处?能麻烦你引见一下吗?”她澄澈如水的眸子里写满了恳切。
怀容一见到她,内心就不由得欢喜起来,答道:“好的,我们一同去见柳青衣。你是新来的?”
那个宫女道:“谢谢你。奴婢思澄,原是服侍林美人的粗使宫女。林美人昨夜获罪谪居恵礼宫,奴婢们就都被赶了出来。我是早上接到内务府的调令来尚衣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