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天的下午四点总是美好得让人忘乎所以,莺飞草长,一派清新。左晴裹着有些老式的大毛衣匆匆路过一排排玲琅满目的街边橱窗,一心想赶回家里给老东西和小东西准备晚餐。 下午的阳光照在玻璃橱窗上,趁人不备的晃花眼睛。 左晴停下来看着玻璃橱窗,打量自己的容颜:当年的风情还依稀可见,可是鱼尾却已若隐若现。皮肤没有了当年的粉润,眼睛里有了几缕沧桑。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杨柳腰如今只能叫做水桶。 感叹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里与他一起奋斗的情况。吃没有油盐,只能靠泡菜盐水做调料的白水面。挺着大肚子推车,险些把孩子摔掉。他出差时,深更半夜抱着高烧的孩子去急诊室等等。 心里酸酸的安慰自己,至少付出都有回报,现在家庭幸福美满。 终于从失落中调整过来的左晴,转身正要大步流星,眼角余光似乎从玻璃橱窗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左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个不停。 猛的转过身看向街对面,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正是程峰!那个曾经一脸青涩,和自己说话都脸红的男人现在正搂着一个不到20岁的姑娘,逗得她娇笑着捶打他。那神态那动作无不散发着暧昧。绝对不可能是他什么没见过面的隔房表妹或者小侄女什么的乌龙。 左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对,是天塌了! 她无法接受这个曾经对她说着白首不相离的男人如今在干什么,大脑皮层一点点紧绷,牙齿上下交错个不停。 愤怒和羞耻令这个一向温和的女人失去了控制。她想象着冲过去拽着那个女人的头发,让这个该死的小三发出凄厉的求饶声,而那个负心人则在众人的声讨下幡然醒悟,向她跪地求饶。 于是,左晴左右看着来往的车,焦急的等待着绿灯的到来。 心里暗暗的告诫自己老东西不争气,小东西可还全指望着她。可不能为这个对不起自己的混账男人莫名其妙的丧生车轮下。要淡定!要淡定!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左右还有亲戚朋友! 人的出生成长死亡其实每一样都是很奇妙的事,所以对于大千世界,我们得抱着无奇不有的从容心态来面对。 “狗日的绿灯终于亮了”伴随着气愤的嘟嚷声,左晴小心的小跑向街对面。 程峰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仿佛都能听见小骚蹄子的浪笑声了。 “咚!”左晴感觉自己胸闷得出不了气,全身撕心裂肺的痛。有什么东西覆盖了她身体的大部分。温热腥甜的黏液从耳朵,口腔和鼻孔漫出。左晴很诧异,身体竟然比心还痛! 周围黑嗡嗡一片,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在耳边交织不停。压在左晴身上的不明物体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 “程峰,那边好像出车祸了。”怀中的姑娘嘟着嘴做着怕怕的表情对男人说。 “哪是什么车祸啊,是个小三被男人抛弃了,想不开跳呐!”路人甲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没想到却压到了过街的一个女人身上,想死的没死成,不想死的估计死了”路人乙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边说边往前走去。 “世事难料啊,刚才我和那女人一起过街的,看她左右打量车辆,等着绿灯才过街,多惜命的人啊”路人丙脸色古怪的从围观的人群中走过来说着。 “左晴说过,看这些不吉利,走走走!” 程峰厌恶的瞟了一眼不远处看热闹的人群,不由分说的拽着身边的小姑娘走了。 然后世界变成了红色,像当年的洞房花烛夜,像那一床红艳艳的新婚床单。而随着眼角溢出了最后那滴不甘的眼泪,左晴永远的没有了去街对面讨伐丈夫的机会。 在同一刻感到天旋地转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或者说女生。 同市某个安静的住宅明净的厕所中,有个未成年小女生正抿着绝强的嘴唇看着头顶的窗户若有所思。 “我热,没这么狗血?” 叶涵拿起洗漱台上的验孕棒又放下,眼神闪烁个不停。拿起又放下,如此反复数遍。女生终于狠狠的握住棒柄,由于太用力,指节甚至有些泛白。担心的目光终于投向了验孕棒。 天塌了。 “囡囡,渴了吗?妈妈给你削苹果去” 叶母周依其有些手足无措的转身拿水果。旁边椅子上的叶阔眼神复杂的看着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女儿,从衣服内袋里掏出烟盒又放了回去。 此刻,时间慢得像落叶,飘飘荡荡的找不到离去的轨迹。 夫妻二人本应是充斥着怒气的质问自己一直信任的女儿,可是看着她苍白的小圆脸,本来就薄的嘴唇干涸的痕迹,心就无可抑制的痛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了, 只能做些无意识的举动来缓解自己痛侧心扉的情绪。 叶涵怔怔的看着白色的床单,鼻子里消毒水的味道提醒着她正在发生的事。她感到手脚冰冷得可怕,身子抖个不停。 她很怕,而这种怕又不同于小时候看鬼片的恐惧。那时候只要有父母在就万事大吉了。而现在,恐惧渗透了骨髓。任何人在身边都无济于事! 叶家父母远远的看着女儿,突然觉得她像一只单薄欲飞的枯叶蝶,似乎一点动静就能就她惊动离去。 在这样的僵持中,叶涵缓缓的躺了下来,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这种感觉像是初中考了倒数第一名后的梦寐感。她觉得她应该好好睡一觉,睡醒后就和初中那次一样发现自己是在做梦,然后醒来后就可以咯咯嘲笑自己。 叶家夫妻目睹女儿的举动心里的疼痛像喷泉,越来越蔓延。 周依其平时神采飞扬的脸上此时一片黯然,静静的靠在丈夫叶阔的肩头。叶阔重重的叹了口气,又似乎怕惊醒女儿,立刻收了自己过重的呼吸声。叶阔嘴角想扯出一点弧线安慰妻子,可是嘴里只有无法言状的苦涩在蔓延,比平时加夜班喝的浓咖啡还要涩千百倍。 光线渐渐的染上了金色,太阳被远处的建筑慢慢的吞噬着。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必须去解决,我们接下来怎么向囡囡开口询问?”周依其依然憔悴的靠在丈夫肩头缓缓的说着。 “我来开口,等她睡醒了就问”叶阔揉着自己的头发。这个男人从事情发生到现在都被一股难以言状的挫败感包围着。 四周再次陷入沉静,叶阔正低着头不停思索该如何向女儿开口,突然感觉手臂被人摇了摇。他抬头看向妻子,却发现妻子的眼神望向不远处的床上,他意识到是女儿醒了,站起身快步走过去。 在快要走到床边的时候又放缓了脚步,有些犹豫的盯着已经坐在床上的女儿。 “爸,是我让你们丢脸了,但是请不要问那个男生是谁,我不想说。”最后几个音由于梗咽已经有些跑掉。 叶涵眼神一片清明,抬头看了看父亲又望了望母亲,羞愧和悔恨再次袭来,她再也承受不住的将头埋进了双膝间,长长的黑发叹息的垂了一地。 “囡囡,现在好好休息,爸爸和妈妈都不会逼你的,啊,我们听你的,都听你的。” 叶母说完就走了过来,把女儿揽入怀中轻轻的拍着叶涵的背。 叶阔无声息的走出了病房,蹲在过道上狠狠的锤着墙壁。 “阔,我想囡囡在我们之前说话的时候就醒了。她既然要求我们不要问,肯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绝对不仅仅是怕事情闹大”周依其蹲下来看着恼羞成怒的丈夫。 “难道就这么放过那混账小子?咱家闺女就这么被糟蹋了!还怀了个孽种!”叶阔冲着妻子咆哮,太阳穴的青筋像蜘蛛网一样抖动. “我当妈的看见女儿这样心里能比你好受吗?”一直低着头的周依其突然抬起头盯着丈夫拔高音调。 叶阔不吭声了,手里的拳头紧紧的攥着。 “过段时间,等囡囡身体好些了,恢复了精神再问。” 叶涵将头偏向夜色降临的窗外,听着父母伤痛的对话,心像被什么拽住了一样,难受得慌。 她颤抖着将手抚向肚子,觉得那里的东西是魔鬼或者畸形的怪物,心里只有无尽的恶心和恐惧。想象着里面是一团正在腐烂的肉,还不停的怪叫挣扎着。 叶涵妄图大声的嘶吼,或者捶打枕头,撕扯自己一头长长的青丝。可是最终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黑暗中。她喃喃的质问自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外面的霓虹越来越亮,父母在半个小时前就已经回家吃饭去了。 空荡荡的病房里,叶涵没有开灯。 她想来一支烟,但是烟藏在包里,而包搁在家里。于是打开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屏幕的光有些刺痛她的眼睛。她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屏幕,上面显示着2006年4月1号! 叶涵盯着这个日期无声的笑了,然后摁向了关机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