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开晨会，会上黄经理先宣布公司管理部门即将要来一个新经理，众人欢呼后他开始照例慷慨激昂：“要想成为一个金牌销售只有一个秘诀，那就是——死缠烂打！样品不合格不要紧，这次不合格就送下次，下次不合格就送下下次。要相信我们的研发，总能达到他们的要求。而我们销售要做的，就是让那群人想不想看到你都能看到你，看到你烦，看到你就想吐！于是突然有事需要帮忙，或者缺货的时候，自然就会想到你了。当然，为了打发你走，也会给你送样的机会。所以大家记住，一切，以死缠烂打开始！缠打到变成朋友就好说话了。要送钱给他们的多了去了，咱得培养点感情，他们才肯收！”
大家都听得指点江山慷慨激昂。黄经理开完会就把我发配去了DB推销手机马达，我事先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了，预备好当自己是二皮脸，笑咪咪地看着他们的秘书忙来忙去，还要抽空帮我倒茶。没水了，我就笑咪咪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是秘书都懒得帮我倒了。要不是Y还算名声在外，我大概都被扫出去次了。出道晚就要多听话，这个是真理，虽然黄经理很有搞传销的范儿，我还是坚信牢记他的话，然后死等他们采购出来，看他们能躲我多久。
熟悉了之后觉得黄经理人其实挺不错，他去更有挑战性的MOO死缠烂打了。因为传说中MOO的采购性好渔色，黄经理虽然背着黄太太在外面也有些不清不楚，但平时挺仗义的，总算兔子不吃窝边草，对手下的女战将照顾得都还不错。这些都是贵州帮简妍告诉我的。
说起简妍，不得不提一下，她是我在公司里第一个熟悉起来的人，这得益于她极强的沟通能力。她长着一张标准的美人脸却从不走淑女路线，性子直爽，笑点也低，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也能瞎乐半天。更因为住处挨着的缘故我们不必相约也经常一起上班，渐渐便相熟了起来。识久后我了解到她是贵州人，二十五岁，刚和男友分手不久，目前独居中。
简妍比我早进公司一年，对很多事情都了解地比我多。说也奇怪，四川贵州这些地方的女孩子都特爱拉帮结派，也无一例外都特能喝酒。她们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喝酒在现代社会真是一种本事了，更是资本。可惜我没有这本事。她们常去帮黄经理挡酒。黄经理的胃，据说已经下垂到盲肠，一对腰子也不行了，再喝，可能真的就要挂了。
黄老大盯DB的单子快两个月了，到我接手跟进也差不多半个月，就这样送样，退样，再送样，再退样。他们的采购廖经理和生产部的刘经理看见我们公司的人就一个头两个大。我蹲点的那几天没抓住他们，好生郁闷，今天在黄经理的护航下，抓住了DB的廖采购，他人瘦得像只猴狲，却一顿吃了我们几千。
因此黄经理放心了。“只要肯吃我们的，就好说话了。”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感慨：“要不是我们是正规大公司管得严，什么都要申请报账，早就灌倒他了。”
跟着发生的事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的惶恐。不知道廖先生兴致好得可以去KV，我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一瞬间有变成陪唱女的嫌疑。
“啊……寄相思风雨中……”
“啊……寄痴心风雨中……”
廖先生笑得一脸褶子能夹死蚊子，而我一边筛落一身的小米假笑着对唱，一边腹诽，和我爸爸级的人唱情歌，我对不起我爸啊！
我这边还没感慨完我沦为陪唱女的悲哀，那边酒就上来了。我这人特实诚，也不识这酒桌上的你推我挡打太极，只想着既然是客户敬酒，怎么能不喝呢？接过来一口就是一杯。三杯下肚，脸色开始变了。看看廖先生，居然才喝了半杯！黄经理一开始不知道我笨成这样，还以为我艺高人胆大，后来见我反应不对了，他脸色也变了，居然开始帮我挡酒。我想起简妍说他那对垂危的腰子慌神了，借口去洗手间偷偷拿出手机就打电话给简妍求救。
“在哪间歌城啊？”简妍问。
“万紫千红。B区707号房。”我知道中午简妍刚被灌了一斤多白酒，她酒量再大，也不会真的拿白酒当白开水喝，这会儿哪还有力气啊！只好碰碰运气试看看能不能让她帮忙拉个能喝的来。“拜托你了简妍！”
我挂了电话后就开始心理建设不能临阵退缩，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万事开头难，再不会有什么事比放弃更容易了，所以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深呼吸数次后回去包厢继续觥筹交错，不到半小时听见门口说话声传来，跟着包厢门就被推开了。正赶上廖先生改端了一杯芝华士开始祝我前途无量，辣妹子简妍进了包间笑咪咪地冲过来端起杯子就帮我挡酒，连说：“哎呀廖先生，您的吉言我得先抢了。这杯我敬您啊，先干为敬。”说着仰头便一口闷了。
廖先生似是认出她了，又见她喝酒爽快，心情大靓开始眯着眼睛笑。“哎呀，是小简啊。你来得正好，我就喜欢跟你喝，来来来，我们喝。”
简妍又陪他喝了一杯，到第三杯的时候她可能喝得急了，不小心呛到咳嗽了起来。我才要上前，廖先生已眼疾手快抽出纸巾递给她，还伸手给她抚背，顺势就将她往怀里搂。我看不过去了，廖先生那咸猪手已经快摸到简妍的腰了，摆明是借机揩油！偏偏黄经理默不吭声，看出我脸色不对，黄经理还瞪了我一眼，眼神明摆着警告我不准胡来。
简妍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被廖先生搭着肩膀的身子一阵阵轻颤。我这边焦着心，她突然侧脸看我，许是噙着眼泪的缘故，幽靡的灯光下就见她眼波柔柔漾漾，似落满了星光的宁湖，特别动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不由一呆，简妍却很快扭过脸去，附在廖先生耳边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那猴狲哈哈直笑。我脑袋一热，端起一杯酒就冲到廖先生跟前：“廖先生真是好酒量，我敬你一杯！”
廖先生被我这一敬酒搞得有点不快，却也不得不放开简妍承了我的酒。我硬着头皮又灌下了一杯，黄经理立马顶上去跟廖先生划起拳来。简妍坐到我身边来。“思归。”她轻声喊我，趁划拳的两位不注意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跟着蹙眉道：“你怎么这么笨啊？我来就是替你挡酒的，你自己又冲出来敬的哪门子酒啊！”
我深觉丢脸，忍不住脸红。“那我也不能眼看着你被他占便宜啊。”
简妍看着我，眼睛里有些亮亮的东西一闪而过。片刻后她一边嘴角微微上挑，似是笑了笑。我晕着酒不知自己是不是看花眼，摇摇头，就见她眼圈儿仍红红的，心中很是愧疚。“哎，你刚才给呛到了，现在没事了吧？”
“我那是装的！”简妍挤挤眼，压低了嗓门。“我给你说啊，这招儿你学着点，管用着呢。这帮孙子就爱给我们女销售灌酒，想趁机占便宜呗！敬过来的酒不能不喝，那我呛着了你总不能再强迫我喝吧？”
简妍说这话时一脸狡黠地笑，看我懵了，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皮球似地拍了拍我的脸就起身也加入了黄经理跟廖先生划拳的行列。我今天才见识到简妍划拳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廖先生跟她对着唱酒令，一把接一把的输，被简妍打一棒子给一甜枣忽悠地一杯接一杯的喝，不多会猴狲就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当然，后来我琢磨着有一半大概也是被简妍给吓出来的。
不多会廖经理喝得满面通红，什么都“好说，好说”起来。黄经理喊来歌城相熟的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疑似妈妈桑的中年女人老马识途地开始安排廖先生的后续，并体贴地告诉我可以下班回家了。我知道，这次送样过关了，廖先生开始要价。他肯开口，就意味着我们有订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