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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子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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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4)

    第二天早上,甄永信往褡裢里装一个烙饼,夹着八卦图,就匆匆出了城。游荡的路线是昨天夜里想好的,往东走,那里的村子人家多,胡子也少,师傅点化他,像他这样的生茬子,刚上道儿时,要见人就练,少谈价钱,因为还没有名气,要把这一带的村村屯屯都走遍了,而后生意自然就上来了。虽说在家时,已把各种困难都想到了,可现在真的开练了,心里还是有点磨不开,在经过第一个村子时,听河边两个洗衣服的娘儿们说,“快看,算命先生来”时,他心里竟有点膈应,怯生生地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过去了,手里的铃铛一下都没敢摇晃。过了村后,才觉着不对劲儿,自己就是要给人算命的,怎么还怕见人呢。这样,当翻过一个山坡,到了第二个村子时,他就定了定神,在村头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把挑着八卦图的杆子揽在怀里,手里的铃铛晃了两晃,动作挺轻,声响也不大。村里往来的人也没在意,他心里正合计,是走窜户地去给人算好呢,还是就这么坐在这儿,使劲儿摇晃铃铛好呢?当他还没拿定主意时,就有两个汉子扛着镢头,从村里走过来。

    “嗬,算命先生。”高个汉子说。

    “哪来的?”矮个儿问。

    “城里的。”甄永信答到。

    “准吗?”高个儿的问。

    “准不准,算了就知道。”甄永信平了平心跳,尽量显得无事不知的样子,两个汉子笑嘻嘻地把镢头戳到地上,两手拄着镢头把儿站着,问算一卦多少钱?

    “算得准,凭赏,算得不准,分文不取。”

    “嗬,挺好,”高个儿汉子嘻笑着,“来,先给俺算一卦,看看准不?”

    生意来得太快,出乎甄永信的意料。问那汉子的生辰八字儿时,嗓子有点发紧,好在问话不多,就忙着拿拇指在其余四个指肚儿间掐算。将近两袋烟工夫,在确信准确无误后,甄永信睁开眼说,“仁兄大运不错呀,五行调和,喜神是河边柳木,此木乃木中最好之木。七岁起运,只是十六岁那年,四柱中有偏煞,流年不利,命中不利于父母,这是你命中的一道坎儿,闯过去,万事通畅,闯不过去,会对你前半生不利,不知闯过没有?”

    “闯过了,我爹妈现在可结实着哪。”汉子喜滋滋地说。

    “这就好,这就好。”甄永信接着往下掐算,“你二十岁上下有大喜,该是你动婚的最好时段,抓住了,婚姻就美满,抓不住,后半生会夫妻相克,不知抓住没有?”

    “抓住了,”那汉子开始咧嘴笑了,拍了下屁股,夸奖算命先生,“太准了,先生,我就是二十那年成的亲。”

    “唔,这就好,这就好。你二十一岁那年,命中应得贵子,”这么说时,甄永信拿眼扫了下汉子,看那汉子嘴已经咧到了耳根子,就问,“得了吗?”

    “得了!得了!”

    甄永信接着掐算,“你的后半生要比前半生还好,交大运时间,是在你四十岁那年。就这些了。”

    “太神了,先生,你真是活神仙,俺算服了你。多少钱?俺回家拿去。”

    “不忙,不忙,按城里规矩,一般就是一个铜板。

    那汉子把镢头交给身边矮个儿汉子,说了声“你等着。”就跑回家里取钱了。

    矮个儿汉子耐不住性子,紧着央求:“先生,给咱也算算呗。”不等甄永信答应,自管先报了八字儿,甄永信抬起左手,略阖上眼皮,嘴里振振有词,拇指开始掐算,一袋烟工夫,甄永信脸皮开始绷紧,嘴里的嘀咕变得断断续续,不住偏一下头,发出咂嘴声,仿佛险峻山崖上一只迷路的山羊,拿眼喵了下那汉子,此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焦虑的眼睛,巴望着知道自己命运中玄机,看甄永信几番欲言又止,那汉子就耐不住性子,催促他,“先生但说无妨,说给俺听听。”

    “仁兄的大运好生乖戾,阴阳过于失调,相克多于相生,四柱连现三个七煞……”这时再看那汉子,眼神就像结冰了,直照得他心里发冷,好在刚才回家取钱的汉子,已经呼哧呼哧跑回来,只差几步就到了,甄永信顿生勇气,毫不隐瞒地自动告诉那汉子:“老兄近日将有牢狱之灾呀!”

    “放的臭屁!”那汉子刚才还像冰一样的眼神,刹那又像着了火,甄永信几乎来不及躲闪,一个通天炮就迎面击来,准确无误地重击到面门,幸亏是坐在大石头上,才没摔倒,只是身子剧烈后仰了一下,满眼霎时流星乱飞。

    那汉子抡在半空的第二拳还没落下,就被子取钱回来的汉子拦腰抱住,“怎么啦?怎么啦?怎么打人了呢?”

    “他小舅子的咒我,”那汉子一边挣脱着还要打,一边嘴里不住地骂,“说我这几天要去蹲笆篱子,看我不敲碎他的脑壳儿。”

    “人家算命的,八字里有什么,人家就说什么,是你自个儿乐意让人算的,信不信由你,打人这算哪门子事嘛?”

    “去了巴子,敢情给你算得熨熨帖帖,你心里舒服了,就帮他的腔,妈了巴子,你不养孩子不知肚子痛。”

    “你怎么死驴不上套呢,我向着你,你还骂我。”

    “你这是向着我啊,你分明是要气死我,妈了个巴子,你还骂我死驴不上套,我连你一块揍!”

    一当眼里的小星星散尽,甄永信就回过神儿来,趁两个汉子在那撕打,拔腿就跑。他是一边翻过五道山岭,直看风远处的城墙时,觉着安全了,才缓下了脚步,就着心里一蹦一蹦的,直接嗓眼儿,要住外蹦,气管里又腥又咸,像灌了血,嘴里不知怎么弄进了两块小石子儿,直硌舌头,他把石子儿往外吐时,沉着舌尖前面少了平日里阻挡的东西,用舌尖一舔,才知道两颗门牙掉了。

    甄永信没敢径直回家,他先找到了徐半仙。徐半仙一年这张血淋淋的嘴脸,吃惊不小,一边领他回家弄水洗脸,一边询问事情原委。听学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就问:“那人张得什么样?”

    “五大三粗,一脸横肉。”

    “咳,这种人你也敢诈他?哄哄不就结了。”

    “开始我看他信了,上赶子求我算,就想诈他一下。我想赚两个铜板。”

    “结果呢?”

    “一个也没赚到。”

    “看人下菜碟,干什么都一样,先把人的脾气弄准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停了一会,又说,“算了,好歹小命没丢了,三过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回家调养几天吧,记着,那边儿你再别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