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带着杏儿走近沉香园上房的时候,秦氏坐在贵妃榻上,摆弄着一只红漆木匣。
七娘走上前去躬身福礼,“给大太太请安!”
秦氏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木匣,亲热地招呼七娘坐在她旁边。
“七姑娘呀,我正对照着嫁妆单子,让刘嬷嬷把东西都预备出来了。本想留你在甄家过完年再出嫁,谁知义国侯府那边催得急,才定了腊月初八。你还年轻,不知道京城嫁娶的规矩。钱财是其次,重要的是礼节。双方嫁娶不论是男方的聘礼还是女方的嫁妆都要有个平衡,这样才显得不贪图对方的财产,这是有脸的大户人家做法。至于男方送来的聘礼,应该大部分留着将来给二爷娶媳妇的时候用,以此向别人证明甄家的女儿是正经聘出去的。”
七娘伸着耳朵耐心地听秦氏的长篇大论,生怕她在嫁妆上再起什么幺蛾子。
秦氏接着说道,“我这个当娘的,生怕你嫁到义国侯府后被人欺负。为了给你撑排场,我连甄家的老底都搜罗出来。你也知道,四姑娘的嫁妆简单得很,连你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三姑娘虽然嫁了静安王府,毕竟是庶出,嫁妆也没陪送多少。”
听到这,七娘明白了一二。有高利贷契约的事情作要挟,秦氏在嫁妆上没坐成手脚。虽然陪送了两个作坊,没吃着大亏,可也没占着什么便宜,感情秦氏大清早的叨咕这些是让她领情。
领情的事情好办,只是磨磨嘴唇的事儿。七娘说,“谢谢大太太的厚爱和恩典。”
“大户人家嫁女,按照京城的风俗,为了女儿以后衣食无忧,都会置办宅子和田地。本来想把临溪的一处田庄和一处宅子给你陪嫁,转念一想,离京城太远,不好管理。也就卖了宅子和田庄,转换成四十根金条,添到嫁妆里。”
秦氏说谎的本领真是登峰造极!明明是义国侯府的百十来个压箱金条,她给拿走了一多半,还留下了一万两银票,换成了两个京城里的作坊。转眼间这仅剩的四十根金条,变成她卖了甄家的一处田庄一处宅子换来的。
不过,按秦氏的秉性和胆子,府里的月银她都敢挪用去放高利贷,保不齐刚才说的那一处宅子和一处田庄,就作为七娘的嫁妆冲在甄家的公账上了,变卖成银子就落入秦氏个人的腰包。甄诚只管在外面赚钱,内务的事情他是不过问的。
七娘马上要出嫁了,也懒得管甄家这些破事,也没能力管,管了这件,还会有那件。只得不疼不痒地说了句,“让大太太操心了。”
秦氏从红漆匣子里拿出几张纸抖了抖,“杏儿和红依要跟着你陪嫁过去,这是她们两个的卖身契。”
红依是七娘自己亲自选的,是个二等丫鬟。长相普通,踏实肯干。七娘刚想伸手去接卖身契,秦氏将几张纸又放回匣子里去。
“义国侯府是大户人家,从上到下,有太婆婆,公公婆婆,大伯哥小叔,妯娌小姑,礼数一样也差不得。娘怕你年轻,处理不好这么复杂的关系。杏儿和红依又是两个年龄不大的丫鬟,遇到事儿也给你出不了什么主意。我左右一思量,想出了一个稳重懂规矩的婆子陪嫁给你。”
话说到此,七娘才明白秦氏前边的长篇大论都是铺垫,这个陪嫁的婆子才是今晨要出场的主角。还真服了秦氏不屈不挠的劲头,刚把美女麦穗从聆湖居踢出去,又来了个内奸婆子。
七娘只把这个婆子当成通风报信的内奸,想法就太单纯了。
秦氏早有准备,只轻轻地双手击掌,五儿就带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进来了。
“这是乔四家的,在甄家有二十多年了。早年是老太太从窦家带来的陪房,老太太过世后,最近几年一直在京城大奶奶的府里协助料理一些事物,男人协助大爷料理京城里的生意。这两口子既忠心又能干,大爷大奶奶本有些舍不得,经过我再三劝说才要过来。乔四家的原本就是老太太从窦家带过来的,对窦家的情况很熟悉,有她帮衬着,我这当娘的也就放心了。”
乔四家的穿着青色丝绸褙子,脑后低低地挽着个光滑的髻,脸上堆满了笑,给大太太和七娘福了礼。
“七姑娘也不要被义国侯府这高门深户吓住了,依照我的经验,七姑娘只要做对一件事情,听婆婆的话就万事大吉了。外边的两个作坊交给乔四打理,嫁妆和丫鬟交给乔四家的,七姑娘就悠闲的当你的二少奶奶就好了。”
架空!完全彻底的架空!
秦氏的手段越玩越高,前几天她被七娘用高利贷契约胁迫,不得不在嫁妆单子上签了字。那三份契约一回到手里,她还怕谁?你甄七娘不是聪明吗?会要挟,会讨价还价?我就派个陪嫁的教养婆子,不仅管着嫁妆,就是两个丫鬟,有卖身契在乔四家的手里掐着,敢不听话吗?名义上陪嫁给七娘的嫁妆,要征得秦氏同意,才能动用。
回到聆湖居,二爷小泽正在房里等着。听七娘说了乔四家的事儿,肺都要气炸了。“居然让一个奴才管着主子,连主仆都不分了!我这就到暗香园找大老爷说理去!”
七娘拉住了小泽的手,“别冲动,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大太太已经说了,人家只不过是心疼我,怕我受欺负,想让我少操心才这么做的。真告到大老爷那里,秦桂云早有一百条理由在那等着我们呢!”
小泽气不过,小脸憋得通红,“姐姐就甘心被秦桂云这样拿捏着不成?我是怕你吃亏呀!”
七娘见小泽的眼里满是忧虑,就安慰他说,“没什么可怕的,乔四家的怎么说也就是个奴才罢了。这半年多来,和大太太斗,都没被她吓倒。你我都入了甄家的族谱,我又顺利地嫁了义国侯府,秦桂云只是用乔四家的找个心理平衡罢了。到了窦家,姐姐就不是一个人了,有你姐姐帮助,还会受一个下人的气吗?”
小泽毕竟年龄还小,听七娘这么一说,宽心了许多,“姐姐出嫁后,如果有应付不了的事情,一定派人告诉我,好不好?”
七娘满口答应了。
转眼间婚期就到了,虽然大事都准备妥当,甄家上下还是一片忙碌的景象。聆湖居里满室的喜庆。杏儿说,“我们甄家要出诰命夫人啦!”
刘嬷嬷正在检查次日新娘穿的嫁衣,见女儿杏儿和红依说笑着,就训斥杏儿,“又满嘴胡吣,让大太太听见了不又得生闲气?”
杏儿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她娘说得不错,这话要是听到大太太耳朵里,一准认为她是显摆自己主子,笑话四娘嫁了个穷光蛋。
天还没亮,七娘起床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刘嬷嬷,手里拿着一个用红丝线缠过的喜梳。刘嬷嬷是个全人,负责给七娘更衣梳头。七娘来到书房,发现已有一屋子女人在等她。
刘嬷嬷满脸慈祥的笑容,“七姑娘真是好福气。”
大太太笑了,大奶奶也笑了。是在羡慕还是祝福她?七娘喜欢这种感觉,享受众人眼神里流露出的羡慕或嫉妒。透过镜子能看到刘嬷嬷的动作,梳子在头上慢慢地滑动。
“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儿孙满堂…”
七娘的心剧烈地跳动着,仔细地感受着梳子划过头发时的微妙感觉。义国侯府的婚事来之不易,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纤纤十指微微收紧。
记忆深处就倏然飘过前世里母亲说过的话,婚姻没有爱情是不行的,仅有爱情是远远不够的。
似乎还有一句幽默的话,婚姻是个坑,跳坑需谨慎。
欲知后事如何,请关注第五十四回《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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