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因为有了商文仲的加入,让阿佑觉得添了很多乐趣。
他和小镇上的那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他懂很多东西,他的身上,有和爹一样的气息。
每当谈起风国的军队如何驰骋沙场,兄弟们如何同生共死,文仲的脸上,总会显现出不一样的光来,别样耀眼。
他说得正有劲时,察觉到旁边人的注视,他转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阿佑托着腮,看得目不转睛,见他疑惑的视线投来,才笑道,“文仲一定很喜欢战场上的生活吧,我有一个朋友,也是谈起自己热爱的东西时,满脸都在放光。”
文仲连连点头,一只大掌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铁血男儿,就应该奔驰在那战场上,保家卫国,即便有一日马革裹尸还,也死得其所。”
忽地皱皱眉,捏了捏阿佑的肩,“天佑,你怎么骨胳这么细,要真骑上了战马,估计你这小身板能被抖下来。”
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怜悯。
阿佑呆了一呆,连忙去掰他的手,一边不自在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生来就这样,也没办法再改的。”
“没事!”文仲像是忽然明白了她的苦衷似的,刚刚拨开的手,又搭了上去,朗声笑道,“到时带你到军中磨练磨练,自然就结实多了。”
阿佑看着隐隐作疼的肩膀,暗暗想着,要是真把自己锻炼成他那样结实的样子,那还真是个奇迹了。
两个手指夹起肩上的大掌,阿佑笑吟吟的说道,“文仲大哥,你一直在军中,可熟悉护国大将军?”
“老将军啊,当然熟悉,熟得不得了,阿佑,你也是崇拜着老将军的吧?”好不容易被搬离的手,又重重的落在少年肩头。
阿佑脸一垮,为什么这新认识的大哥老喜欢把手往好肩膀上放。
而文仲,笑得灿烂,“因为我就是在将军府长大的啊,是老将军收养的孩子。”
“收养?”阿佑皱了眉头。
“嗯,是老将军收养的孤儿。”文仲却不以为意,神情自然。
阿佑张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难道她要问,老将军现在怎么样?或者是老将军还怪不怪他儿子了?
扁着嘴,似乎怎么问都奇怪。
“天佑,到时候我带你去府里玩玩好不好,老将军人很好的,见了你这样的年纪的小家伙也一定喜欢得紧。”
商文仲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听管家说,要是少将军还在,估计老将军的孙子或者孙女也跟我们一般大了。老将军虽然绝口不提,可是我们都知道他心里是念念不忘的。”
他淡淡了笑了笑,转了头看着阿佑,“你说我们少将军的孩子,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那有差别么?”
商文仲抬起头来,看向远方,一向坚定的眼神,因为想像而变得迷离,“我们以前在府中比武,老将军有一次喝了酒,很高兴,他说,要是我们谁胜出,以后就把小小姐许配给谁。那时候,是我胜出了呢!”
阿佑一头从镖车上栽了下去,文仲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才道,“天佑你在想什么,怎么坐在镖车上都能掉下去?”
他觉得有些好笑,这么漂亮的小兄弟哪像个跑江湖的。阿佑擦擦额头上的汗,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才道,“你都没见过你家小小姐,你就想娶她了啊,而且你怎么知道,你家少将军一定会生个小小姐?”
文仲的脸,悄悄红了,“不是,我没有喜欢,我只是经常想一想,乱想的,而且少将军说不定会有一个小小姐啊……。”
他语无伦次的,本来还想说下去,却在面前少年亮晶晶的眼神里,闭了嘴。
过了好一会儿,才不自在的说道,“我只是好奇,传言中文武双全的少将军,如果会有女儿的话,会教成什么样子呢?”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神情有些恍惚。
阿佑偷偷的吐了一口气,以别人看不到的角度,小小的拍了拍胸,还好还好,她只是爹的假女儿。
已经打定注意,绝对不要去招惹那个老将军,一丁点和他接触都不要有。偷偷看过之后,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闪人。
夜晚,错过了宿头,众人只能将就在树林中住了下来。
一大群人围着火堆,说说笑笑的,倒也很热闹。
阿佑正细心的转着手中的烤肉,油在火上滋滋的响,飘着诱人的香味,小胡子凑了过来,使劲咽着口水,“天佑?”
阿佑擦擦额头上的汗,“马上就好了,等等啊!”
商文仲坐在旁边,看着火焰将那少年的脸烤得通红,他一次一次把手中弄好的食物递给了旁人,自已忙乎了一半天却连一口都还没吃上。
等到阿佑再一次把手中的食物给了小胡子后,一串烤好了的肉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我烤的,你不能给别人了。”文仲面无表情的说道,却在他听话的接了过去,咬了一口之后,微微弯了嘴角。
“他们和你做不了兄弟的。”那样一些不懂得互相照顾互相体谅的人,如何能与这样良善的少年共走同一段路。
阿佑笑了笑,没有说话,专心向眼前的食物进攻。
爹爹说过,世上的人有千千万万种,相处之道也各有不同,不轻易否定,也不轻易肯定。每一个人,都有自已的生存方式,可以不赞同,但是不能苛求。
夜晚,阿佑忽然被惊醒,她微微坐起身,却发现同一时间里文仲也动了一动。
一个影子,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男人的影子慢慢移了过来。
淡淡的视线瞟过他们,没有多看一眼,也没有多做什么表情,就坐在了那已经熄灭却还冒着热气的火堆旁。
然后,从鞋底抽出一把刀来,拨开表面的灰烬,将刀□火炭里。
过了片刻,再将已经发烫的刀取出,再然后,毅然的贴到自己的腹部,“嘶!”皮肉被灼的声音,和着那特有的味道,瞬间传来。
那人的口中,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阿佑的心,抖了一两抖,不管文仲眼神的示意,径直站起身来,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轻声道,“我来帮你看看吧,我学过医,你放心,我没有恶意。”
那人还是一声不吭,阿佑等了一会儿,察觉到那身体慢慢不那么僵硬,才走了过去。
将他身体转了过来,取开他腹部的刀,那已经与皮肉连在一块的刀,一离开便带起了几块腐肉。
原来是伤口已经发炎腐烂了,想必是因为没有药材吧,所以才想到用这个办法。
这些,都是因她而起的啊,因为愧疚,阿佑的心里沉沉的,几乎是有些颤抖的,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刚要往那伤口上倒,却又停住了动作。
她咬着牙,不敢看那人的脸色,只轻声道,“很疼,你忍着点。”
然后取过他手中的刀,一点一点刮掉那伤口附近的腐肉,果然没有听见这人哼一声,只有那急剧紧缩的皮肤,昭示着那刮骨的疼痛。
阿佑吸着鼻子,好不容易清理完伤口,才把那药倒在伤口上,正想着哪里去找点什么包扎,一块白布就递到了面前。
文仲安静的站在那少年身后,没有提醒他如今世上这伤药万金难求,也没有责怪他去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看着他转过身来接过白布那一刹那,那眼睛里涌动着的眼泪,所有的话都变成了沉默。
直到伤口包扎好,那人仍是一动不动的。
阿佑抹着眼泪站起身来,声音因为过度的压抑而变得低沉,“很痛是不是?过来这边躺着,睡一觉明天就好很多了。”
小心翼翼的拉过他,睡在先前她自己睡的地方,扶着他躺了下去,边道,“这里已经铺好了的,下面是火灰,很暖和。”
男人的脸,因为疲惫和伤痛,早已惨白成一片,那双眸子,幽幽的望着她,不带一丝感情,即使面前人的眼睛,因为心疼而泛着水意。
“睡吧,好好的睡一觉!”阿佑摸着他的头发,柔声哄道。
那人盯了她一会儿,终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而在此刻,将他凌乱的头发理到一边去而露出脸来的阿佑,却差点跳起来。
杀手!
不,或者应该叫他白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