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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几度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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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

    清晨醒来,阿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又立刻闭上,侧过身去,在被窝里使劲扭动了两下,小脸蹭着枕头,很是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被窝里真暖和,外面,真冷!

    影现在是在做什么呢?她很努力的想。

    影睡着的时候,睫毛看起来很长很翘,她有好几次,都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可是每次都还没等她的手碰到,影的睫毛就开始一动一动了。

    她赶紧把手缩回来,乖乖的不动,她知道,那是意味着影要醒了。

    他的眼睛,刚刚睁开的时候,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可是慢慢的,那眼睛里,会慢慢溢出光来,像是桃花谭里的水,一波一波的荡开.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他叫她,“阿佑。”

    “阿佑!”才这样想着,这声音就真的响起来,阿佑吓得赶紧坐起来,慌慌张张的往门的方向望去。

    “阿估!”这次的声音听得真切了,是大人。

    “我马上就起了,大人你等等。”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一边在心里暗自懊恼,就怪影让她醒来的时候要记得想他啦,结果每次一想都想好久,大人肯定以为她偷懒赖床。

    都是影害的,下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让他把这条收回去。

    急匆匆的把门打开,阿佑还在喘着气,“大人,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楚慕一愣,眼前的人发丝凌乱,却更添几许怯弱之态,那睡意未褪的脸上,还带着初醒的红润,像是悄然绽开的蔷薇,带着粉嫩的幽香。

    有一种柔软的情绪突然涌上,满满的流淌在七经八脉之上。

    “阿佑!”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要惊走什么。

    他的手,抬起来,阿佑瞪大眼睛望着,那手在半空中微微停顿,然后,落在她的发上。

    “阿佑!”他的眼睛弯弯的,像轮新月,“怎么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

    阿佑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差点要跳起来,她把衣服穿反了!

    “大人?”她拖长了声音,几乎要哭了,她总是这么笨。

    等到她飞快的将门关上,赶紧将衣服穿好再飞快的打开门时,楚慕还站在门口。

    “大人,这次我穿好了。”她的笑容,像初升的朝阳,灿烂,却不晃眼。

    楚慕也跟着笑了起来,摇着头将她拉进了房,这才伸出手去替她整理那胡乱披上的外衣。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即使是在做着这样平凡的事,也像是在吟歌弹琴般优雅。

    他的手,跟影是不一样的。

    影的手掌,泛着健康的光泽,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柔,每次拉她,都是霸道有力,就像他随时都准备爆发着的脾气一样,蕴含了满满的灼热,让人无从反抗。

    她还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楚慕已经把她按坐在镜前,替她打理起那头长发。

    “我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找到那么一个人,每个清晨,一睁眼就能看到她,能替她穿衣,替她挽发,然后,一抬眼,镜中就能看到,俪影成双!”

    他的声音,像是和风拂过,那么轻柔,那么好听。

    阿佑怔怔的望着镜中的两人,一个气宇轩昂,一个,一个却青涩平凡。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却有一种疼痛,从心底涌起,慢慢扩散开来。

    依稀觉得,曾经在哪一个梦里,也梦过这样的画面,用尽所有心力都想要梦着的画面。

    恍惚中,伸出手去,指尖在镜面上轻轻抚过。

    “阿佑,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有人在耳边焦急的大叫,阿佑终于忍不住疼痛,抚着心口倒了下去。

    那是谁的梦,谁的期盼,谁的眼泪在漫天纷飞?

    “阿佑!”这是大师兄。

    “阿佑!”这是大人。

    阿佑眼开眼来,映入视线的是两张憔悴的脸,“大师兄,大人。”

    温夷这才吐出一口气,拍拍旁边的楚慕,安慰道,“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世子不用担心。”

    楚慕的眉头并没有展开,“阿佑怎么会有这心疾,你们药王谷也治不好么?”

    温夷摇摇头,“阿佑之前曾受重创,能留下一条命已经是老天垂怜,如果只有这心疾已经是大幸了。”

    楚慕抓住阿佑的手,焦急不已,“怎么会重创,最初见你不是还好好的吗?是谁做的?”语气到了这里,已经有些急促,许多的疑惑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句话,他咬了咬唇,仍是问了出来,“是,因为我吗?”

    温夷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而阿佑,只是摇了摇他的手,笑容未变,“跟大人没有关系,是阿佑欠了债,还给别人的。”

    欠了什么样的债,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还,楚慕沉着脸,还要再问,阿佑却已经没事人样的从床上翻坐起来,一边嚷着,“这么晚还不吃饭,我都好饿了。”

    拖着楚慕和温夷,就往门外走,“走啦,走啦,我们去吃饭。”

    将两个人推出门外,阿佑才回过头来,望了那镜子一眼。

    三人一路行医,慢慢的偏离了原先的路线,往风国边境的云山而去。

    据说这云山,原本风景秀丽,药草繁盛,也是在天下大变之时,突降大雪,从此,草木绝迹,一片冰寒。

    温夷大喜,直说这云山如今就是块宝块,那重重冰雪之下,不知道藏着多少珍贵好药。也没来得及传书回药王谷,就匆匆忙忙往那处赶去。

    而阿佑,忙着记忆大师兄一路看过来的病例,再结合之前所看医书,不懂再问一问,已经是忙得不可开交,当然更是想不到其他事了。

    楚慕走了这一程,也是获益良多,谁叫阿佑那么痴迷医术呢,讲不到几句话,就铁定要把话题扯到医术上去。害得他这个原本不懂医的人,现在也有几分样子了。

    越走近云山,温夷越是兴奋,楚慕越是紧张,而阿佑,阿佑却越是害怕。

    温夷的兴奋,是为了那满山救命的药草,楚慕的紧张,是担心没有内力护体的阿佑,而阿佑的害怕,却是不知缘由的。

    她只觉得心跳得很快,到这云山脚下,心已经快跳出来了。

    “师兄!”一把拉住激动的温夷,阿佑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楚慕先发现了她的异状,出声问道。

    阿佑咬了咬唇,不知道要怎么样描述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只说了一句,“我害怕。”

    温夷一愣,楚慕倒是低低的笑了开来,将身上的披风解下,转在她身上,“是不是冷?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大人的披风,还带着他的体温,稍稍缓解了心头的不安,阿佑沉默着,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小丫头啊!”温夷笑着摇摇头,“到这儿才说害怕,先前的勇敢都去哪了?放心吧,有我们在,你不会有事的。”

    如果她有什么事,除非是他先死,要不然,活着回到药王谷,也逃不脱那位怒火之下不知道怎么样把他凌迟的死法。

    阿佑是块宝,温夷早就知道。

    所以她能准确无误的从冰雪下挖出药草来,他已经作好心理准备不会太惊奇。

    可是楚慕,楚慕居然也可以。

    温夷瞪目结舌的站在那里,看两人合作无间,一小会就掏出了一小堆来。

    “世子,阿佑说她以前没有学过医,你也没有学过吗?”指了指脚边的那一堆,“不学医的人却能有这样的天赋,你让我们这些辛苦几十载的人,情何以堪?”

    楚慕摇摇头,“的确从未接触。”

    跟着看看那已经挖出来的药草,“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它们的功用,可是就是知道它们的所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这样的凑巧,也是很让他迷惑不解。

    而阿佑,低着头偷笑。

    笨蛋大人,那都是你管辖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感应不到?连她这样的小仙婢都可以找到,更何况至高无上的花草之神,帝之七子斯慕!

    很小心的藏住得意,她终于也有机会能骂一次大人笨蛋了,很是开心。

    云山之上,的确是很冷,尤其是半点武功也没有的阿佑。

    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极高兴的,有时候睡着都能笑醒过来。因着这份喜悦,她渐渐忽略了那从接近云山开始就慢慢升起的害怕。

    当年天宫中的一片狠藉,她其实并不在意,即使到了人间,也没有意识到,那一场争斗究竟带来了怎么样的浩劫。

    人间的生老病死,她看到过,也感叹过,却根本没有进到心里去。毕竟,在她看来,那是轮回中注定要承受的历练,死亡,会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直到,看见大师兄的眼泪,看到大师兄的鲜血,才明白,原来,死掉的那些人,会留给活着的人那么多的想念和悲伤。

    她亲身经历了死亡,经历了病痛,这才知道,原来接近死亡是这样让人恐惧,病着,是这样让人痛苦!她自己痛着,师父师兄都在痛,师姐会哭,影,也会紧紧把她搂在怀里,整夜整夜不敢睡觉。

    她慢慢的开始懂得,就慢有天道轮回,也应该珍惜人命的可贵。

    所以她开始明白,那场争斗,是做错了,所以才害得那么多的人分离,伤心,难过。

    有恩情,要尽力去报。做错了,就要弥补。

    这是阿佑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