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 却说琏二奶奶交了宁府的事,又往宫里元春那里送了东西,都是庄子里出的顶好的物什,这回也没有先让姑娘们先挑,也没有孝敬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而是都给了元春。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另外还有许多红楼里千金难买的珍贵药丸一同送了进去,只说是孝敬皇上的。
其实琏二奶奶是非常希望现在的皇帝长寿的。每次立新皇,总是有人倒霉地被新皇拿来开刀。以贾家现在大半秦氏丧事的情况,如果一旦立了新皇,必死无疑哟!所以无论如何,现在的皇帝都要长命百岁才好。
那一日正是贾政的生辰,荣国府里少不得大办了一场。忽有门吏报道:“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特来降旨。”吓的贾赦贾政一干人不知何事,忙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香案,启中门跪接。
早见都太监夏秉忠乘马而至,又有许多跟从的内监。那夏太监也不曾负诏捧敕,直至正厅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奉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吃茶,便乘马去了。
贾政等也猜不出是何来头,只得即忙更衣入朝。贾母等合家人心俱惶惶不定,不住的使人飞马来往探信。琏二奶奶一边安慰着惊慌的众人,一边心中肯定:这便是元春封妃的事了。秦氏既已死,皇帝看了贾家态度,免不得要安抚一下贾家,元春封妃便是对贾家的安抚!
果然两个时辰后,便见赖大等三四个管家喘吁吁跑进仪门报喜,又说:“奉老爷的命:就请老太太率领太太等进宫谢恩呢。”
贾母唤进赖大来细问端底,赖大禀道:“奴才们只在外朝房伺候着,里头的信息一概不知。后来夏太监出来道喜,说咱们家的大姑奶奶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急速请太太们去谢恩。”
贾母等听了方放下心来,一时皆喜见于面。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贾母率领邢王二夫人并尤氏五品以上诰命,一共四乘大轿,鱼贯入朝。贾赦贾珍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蔷贾蓉,奉侍贾母前往。
因元春封妃,贾母等谢恩回来各家亲友皆来庆贺,四王八公送来贺礼,就着贾政的寿宴又连着热闹了三日。
琏二奶奶一边安排席面,一边回礼,还要暗中注意贾家子侄中能做事的不能做事的,细细地划分开来。每日回了院子,则清点库房银两珍玩,并自己几年暗中筹办积累的大件物什,为即将修建的省亲别院做准备。
因着巧儿立志要跟她母亲学管家,她又与探春一向最好,琏二奶奶忙碌的时候,她就拉着探春在旁边看,或是在琏二奶奶想事情的时候提上一两句,琏二奶奶采纳了,她便高兴。
探春道:“这么小就开始学你母亲管家的手段了,大了可如何得了?”
琏二奶奶笑道:“早我也这么说,只她不听,一定要跟着我。宁府那会儿,她就天天跟着,我也甩不开她。她若是下了心,我也就不拦了,女孩儿,学着些也是好的。”又对探春道:“我只说你们才应该多来我这里看看,你自不必说,是要来的。就是迎丫头和惜丫头两个,一个心不在这个上面,一个还只想着玩,我有心要跟她们说说,她们也推说还小,以后再说。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探春笑道:“二姐姐看着不声不响,里子却是比谁都明白的。嫂子也不用操心她,她就是想多清静几年呢!”
琏二奶奶也无奈,道:“看她罢!我先把这上头的事忙过了再说。”又转向巧儿,“你既看了那么久,可知道如何管钱派事了?我要忙你大姑姑省亲的事,只怕一时间管不过来,我也不要你如何帮忙,只这府里的月钱和每月庄子里送来给你姑姑们的脂粉衣裳,还有米粮庄子每日送进厨房的食材,这些都是有定例的,只需有人把个关。这些事你若是领了去,办好了,我就说你是个厉害的。”
巧儿年纪虽小,却也一心跟着琏二奶奶学了那些手段,正想练练手呢。今日听母亲这么说,忙喜道:“母亲说话算话。你自去忙大姑姑省亲的事,这边的事只管交给我,保证乱不了!”
琏二奶奶又哪里真能让她一个六岁女孩儿管事呢,因对探春道:“你也是从小跟着我的,且帮我看着她,待我忙过了这一阵子,自有重谢。”
探春道:“往日里我来看着些,倒也没什么,如今真叫我接手这个,怕是不好呢。”
琏二奶奶道:“哪里是叫你接手了?你只每日来我这里,帮巧儿看着点儿,你们两个在我这里理弄这些事,外面人又不知晓的,怕什么?我不过是另有事要操办,便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我只说忙不过来让你帮两日,她也不会为难的。”又叫了安儿跟在她两个身边,遇事提点一二,便真是放开了手去。
琏二奶奶则用心忙碌着后面的修别院之事,她必须赶在正式修建之前安排好一应准备事宜。而那王夫人自得了元春的好消息,便隔三差五地进宫看望元春,与元春说话,回来又常叫了薛姨妈两个一起说话,也不太管她们姐妹的事,探春天天往琏二奶奶院子里去,她也没甚在意。
且说如今林如海已葬入祖茔了,诸事停妥。琏二爷这番进京,若按站走时本该出月到家,因听见元春喜信,遂昼夜兼程而进,便赶在了月末就回来了。并先遣人来报信:“明日就可到家了。”
宝玉先时因秦钟病得起不来而闷闷不乐,今日听了这消息,也高兴起来。
第二日,宝玉并姐妹们便在厅上等着。琏二奶奶也带了巧儿过来,见宝玉喜得在厅中来回转,便道:“你再转她也不能马上回来,何苦晃花了我的眼!”
宝玉道:“林姑父去世,林妹妹还不知哭成何样。且她又家去了那么就久,虽有信来,却也不知她现今如何。怎不让人急?”姐妹几个只管笑他,他也不在意。
琏二奶奶看了安静待在一旁的宝钗,道:“如今你林妹妹回来,便是再也不走了的。你还怕什么呢。要我说,你且把你那些怪癖痴病改了才好,以后才好过日子!”
好容易盼到午时,就听人报:“琏二爷和林姑娘进府了。”
一时黛玉进来,见众姐妹都在,又发现彼此都变了一番模样,不免悲喜交集,当下又大哭一场。姐妹们也是感怀落泪,陪她哭一场才好好抚慰一番。宝玉也哭过,细看黛玉,她越发出落的超逸了。
因黛玉带了许多书籍来,琏二奶奶早给她打扫了卧室,又安排了存放书籍的新书架子。她的屋子一直都是留了人天天打扫的,放了香花日日熏着,她回来了也不会忙乱。她又将些带回来的纸笔等物分送与了宝钗、迎春、宝玉等。
且说琏二爷自回家先是去见过众人,回至房中,正值琏二奶奶事繁,无片刻闲空,见琏二爷远路归来,少不得拨冗接待。因房内别无外人,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今置办了小宴,为国舅老爷接风,不知可赐光谬领否?”
琏二爷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一面平儿安儿与众丫鬟参见毕,端上茶来。
琏二爷遂问别后家中诸事,又谢琏二奶奶的辛苦。琏二奶奶道:“我哪里管的上这些事来!不过是蓉儿媳妇去了,珍大嫂子又犯了旧疾,东府无人主事才叫我去帮手的!二爷是知道我的,最是见不得那些偷歼躲懒,背着主子偷盗碎嘴的,去了也严惩了一番,倒是得罪了不少人呢!怕是珍大哥哥这会子也在抱怨呢!二爷明儿见了他,好歹赔释赔释,就说我年轻,原没见过世面,谁叫大爷错委了她呢。”
说着,只听外间有人说话,琏二奶奶便问:“是谁?”平儿进来回道:“姨太太打发香菱妹子来问我要东西,我已经给了,打发她回去了。”
琏二爷笑道:“正是呢。我才见姨妈去,和一个年轻的小媳妇子刚走了个对脸儿,长得好齐整模样儿。我想咱们家没这个人哪,说话时问姨妈,才知道是打官司的那小丫头子,叫什么香菱的,竟给薛大傻子作了屋里人。开了脸,越发出挑的标致了。那薛大傻子真玷辱了她!”
琏二奶奶顿了一顿,才道:“哎!二爷又何苦说她!那薛藩为着她身上还带着人命官司呢,就是为了这个,给薛藩做屋里人也是该的。那薛大爷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这一年来的时候,他为香菱儿不能到手,和姑妈打了多少饥荒。姑妈看着香菱的模样儿好还是小事,因她做人行事,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儿的主子姑娘还跟不上她,才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给他做了屋里人。”
一语未了,二门上的小厮传报:“老爷在大书房里等着二爷呢。”琏二爷听了,忙忙整衣出去。
这里琏二奶奶因问平儿:“方才姑妈有什么事,巴巴儿的打发香菱来?”
平儿道:“哎!作孽的事!那边薛大爷做事混账得很!奶奶不是新修了家学,并规定年底测试最后三名的就撵了出去么?那薛大爷知道后在往日的学里合着一干混人闹了一闹,竟是被人打伤了,才抬回来。姨太太看了哭得什么似的,赶忙打发了香菱来讨药。见二爷在,就没进来。我看她眼睛红得,就包了跌打损伤的内服外用的药给她,她道了谢就回去了!”
琏二奶奶听了道:“我说呢,姑妈知道你二爷来了,忽剌巴儿的打发个屋里人来。原来是薛大傻子闹的!”
说着琏二爷已进来了,琏二奶奶命摆上酒馔来。夫妻对坐。琏二奶奶虽善饮,却不敢任兴,只与琏二爷说话:“二爷陪了林妹妹南去,如今林家又是个什么情形?”
琏二爷喝了酒方道:“还能是什么情形。林姑爷去之前就打点好了林府的一切,我们去后,他吃了带去的救命丸子,好歹拖了一段日子,到底还是去了。林家又无后,田亩铺面都变卖了的,折成银票,当着林妹妹的面托了我,要我带给你。他另修书一封,给老祖宗的,我先前请安时已给了老祖宗了。那林姑爷怕是把林妹妹托付给我们家了。银票给你,也是让你置办的意思。”
琏二奶奶沉吟了半日,方问:“是多少?”
琏二爷道:“一百六十万!”并把装着银票的紫檀盒子推给琏二奶奶。
琏二奶奶盯着那个盒子,想了想林家三代列侯,有这个家财也不为过。又细想了一遍自己整理出来的荣国府内库封存的银两和暗中准备的修园子的东西。虽然还是紧巴巴的,但好歹能保住这笔钱!
因道:“二爷,如今元妹妹封妃,家里要盖省亲别院,那是一个大开销。不瞒二爷,府里的情况这些年才好些,要盖省亲别院,即使有皇家拨钱下来,府里账上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只得开了内库拿钱。老爷他们怕是还要在族中集资,只二爷好歹节俭些,我周转周转也就好了!”
琏二爷一向不管账,如今账上具体有多少他也不甚清楚,但他也知道盖省亲别院跟供应府里用度是两回事,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琏二奶奶说账上吃紧,要开内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道:“那有什么,若是府里的不够,老爷他们要集资,你只管拿了我的体己去。合两府里凑一凑便有了。”
琏二奶奶道:“二爷是不知道宁府那边的情况才这样说话!蓉儿媳妇去时办的那场丧,都是叫典当了老库里的东西才办下来的,如今哪里还拿得出钱来!老爷他们划地方修别院,将宁府那边也划了一大块,珍大哥哥既划了地方,怕的不会再出钱了。”
正说着,见琏二爷的乳母赵嬷嬷走来。琏二爷琏二奶奶忙让吃酒,叫她上炕去。赵嬷嬷执意不肯。平儿等早于炕沿设下一几,摆一脚踏,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琏二爷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她,放在几上自吃。
琏二奶奶道:“妈妈很嚼不动那个,没的倒硌了她的牙。”因问平儿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拿了去赶着叫他们热来了端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
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钟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我这会子跑了来倒也不为酒饭,倒有一件正经事,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罢!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呢!”又道:“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奶奶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如今从天上跑出这样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着人?所以倒是来和奶奶求个正经。”
琏二奶奶听了,笑道:“妈妈,你的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你从小儿奶的儿子这又算得了什么呢!现放着奶哥哥哪一个不比人强?你只管交给我罢了!”
赵嬷嬷念佛道:“奶奶说的是,我便把他们交给奶奶了!我也乐了,再喝一钟好酒。从此我们奶奶做了主,我就没的愁了。”
当下琏二爷又与赵嬷嬷说了会子话,说到省亲之事又吹嘘了一番。琏二奶奶只在一旁听着,没接话。也不过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又有什么好能耐的。不过那么多年辛苦累积起来的财富一朝尽去,琏二奶奶心里还是很不自在。
修建省亲别院乃家中大事,须得长辈筹划。贾家划的地方,从东边一带,接着东府里花园起,至西北,丈量了,一共三里半大,就此盖造省亲别院。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合同老管事的家人等并几位世交门下清客相公们,审察了地方,缮画省亲殿宇,一面将参度打发给琏二奶奶这位能人让她置办。
琏二奶奶因着把府里杂事都托给了巧儿,虽不放心,但有好在探春和安儿帮衬,也不会出什么事。只接了老爷他们打发来的单子,细看了规模用度,暗自打算了一番,见差人找工匠运货品。
皇家拨下来的钱,荣国府内库封存的银两,再加上贾家各位老爷太太们集的资和琏二奶奶暗中备至的东西,要修出那个园子来,也不是太难了。心中有了数,琏二奶奶请来各行匠役,看了日子,就动土。所需的金银铜锡以及土木砖瓦之物,也搬运移送不歇。
匠役拆宁府会芳园的墙垣楼阁,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已尽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条小巷界断不通,然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联络。会芳园本是从北墙角下引了来的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树木石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便,凑成一处,省许多财力,大概算计起来,所添有限。全亏一个胡老名公号山子野,一一筹画起造。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自筹划好了便丢开手去,全是琏二奶奶管着一干下人修建。
一日,琏二奶奶刚吃过饭,就听二门上小厮们回:“东府里蓉蔷二位哥儿来了。”琏二奶奶才漱了口,平儿捧着盆盥手,见他二人来了,便问:“说什么话?”
贾蓉道:“我父亲打发了我来问问婶娘可有要帮忙的地方,若有,就吩咐我和蔷哥儿去办罢了。”
琏二奶奶听了,原来是讨差事来的,因道:“既如此,那么下姑苏请聘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就交由你们哥儿俩去办吧。另再带了赵嬷嬷的两个儿子一个叫赵天梁一个叫赵天栋的同去。你们也不用从京里带银子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书信会票你们带去,先支三万两,剩二万存着,等置办彩灯花烛并各色帘帐的使用。”
贾蓉、贾蔷欢喜地应了。一时又有无数贾家子侄来讨差事,琏二奶奶按着往日观察的结果,一些能办事的应了好差事,一些不能办事的只有闲职,也没人能说她什么。
且说宝玉近因家中有这等大事,贾政不来问他的书,心中自是畅快;无奈秦钟之病日重一日,也着实悬心,不能快乐。这日一早起来,才梳洗了,意欲回了贾母去望候秦钟,忽见茗烟在二门影壁前探头缩脑。宝玉忙出来问他:“做什么?”
茗烟道:“秦大爷不中用了!”宝玉听了,吓了一跳,忙问到底是如何情形。茗烟道:“我也不知道,刚才是他家的老头子来特告诉我的。”
宝玉听毕,忙转身回明贾母。贾母吩咐:“派妥当人跟去,到那里尽一尽同窗之情就回来,不许多耽搁了。”
宝玉忙出来更衣。到外边,车犹未备,急的满厅乱转。一时催促的车到,忙上了车,李贵茗烟等跟随。
来至秦家门首,悄无一人,遂蜂拥至内室,吓的秦钟的两个远房婶娘、嫂子并几个姐妹,都藏之不迭。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易箦多时矣。宝玉一见,便不禁失声的哭起来。
李贵忙劝道:“不可,秦哥儿是弱症,怕炕上硌的不受用,所以暂且挪下来松泛些。哥儿这一哭,倒添了他的病了。”
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展转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哥!宝玉来了。”连叫了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叫道:“宝玉来了。”
但秦钟终是没能醒过来看宝玉一眼,宝玉来看过后,就去了。宝玉痛哭不止,李贵等好容易劝解半日方住,归时还带馀哀。贾母帮了几十两银子,外又另备奠仪,宝玉去吊祭。七日后便送殡掩埋了。只有宝玉日日感悼,思念不已。
一直忙了好几个月,园子里景色建筑终于建成。贾政带了一众清客入园去题匾额对联,恰巧遇到宝玉悼念秦钟,在那里闲逛,于是叫了宝玉一并去,说要考校考校他。宝玉无法,只得跟去。
园中山石草木皆不是凡品,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宝玉陪着他们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逛下来,题了许多诗句,有用了的,也有没用的,他每说一处贾珍必是要贬低他一番的。逛了大半天回来,只觉心力憔悴。
一时贾政打发了宝玉回去,宝玉喜得什么似的,忙退了出去,去回贾母。那时贾母正等着他,见他来了,知道不曾难为他,心中自是喜欢。
少时袭人倒了茶来,见他身上的佩物一件不存,因笑道:“带的东西必又是那起没脸的东西们解了去了。都多少回了,你也随了他们。那个主子爷像你这般让小厮解自己东西的?”
黛玉听说,走过来一瞧,果然一件没有,因向宝玉道:“我给你的那个荷包也给他们了?你明儿再想我的东西,可不能够了!”说毕,生气回房,将前日宝玉嘱咐她没做完的香袋儿,拿起剪子来就铰。
宝玉见她生气,便忙赶过来,早已剪破了。宝玉曾见过这香袋,虽未完工,却十分精巧,无故剪了,只觉可惜。因忙把衣领解了,从里面衣襟上将所系荷包解下来了,递与黛玉道:“你瞧瞧,这是什么东西?我何从把你的东西给人来着?”
黛玉见他如此珍重,带在里面,可知是怕人拿去之意,因此自悔莽撞剪了香袋,低着头一言不发。
宝玉道:“这可怎么好?这么精巧的香袋,可比二嫂子送的还要好了!你如今剪了,可要从新做一个给我好!”黛玉早有悔意,听他如此说,决心做一个更好的与他。
前面贾母一片声找宝玉。众人回说:“在林姑娘房里。”贾母听说道:“好,好!让他姐妹们一处玩玩儿罢。才他老子拘了他这半天,让他松泛一会子罢。只别叫他们拌嘴。”众人答应着。
宝玉与黛玉出了房,便往琏二奶奶那里去。探春跟着巧儿帮着琏二奶奶管了一些琐碎事,终是叫王夫人她们知道了,王夫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琏二奶奶还是自己收回了事。这时王夫人薛姨妈和宝钗都在那里,商议一些事。
原来贾蓉、贾蔷已从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女孩子、并聘了教习以及行头等事来了,请了薛姨妈另于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将梨香院另行修理了,就令教习在此教演女戏;又另派了家中旧曾学过歌唱的众女人们,着她们带领管理。其日月出入银钱等事,以及诸凡大小所需之物料帐目,就令贾蔷总理。
又有人来回:“采访聘买得十二个小尼姑、小道姑,都到了。连新做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外又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自幼多病,买了许多替身,皆不中用,到底这姑娘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十八岁,取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典也极熟,模样又极好。因听说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年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她师父精演先天神数,于去冬圆寂了。遗言说她:‘不宜回乡,在此静候,自有结果。’所以未曾扶灵回去。”
琏二奶奶心中一颤,知道是金陵十二钗之一的妙玉来了。王夫人却道:“这样我们何不接了她来?”
那人回道:“若请她,她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王夫人与琏二奶奶对视一眼,道:“她既是官宦家的小姐,自然要性傲些。就下个请帖请她何妨。”
那人答应着出去,叫书启相公写个请帖去请妙玉,次日遣人备车轿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