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脸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模糊的。去看看小说网 w-W-w.7-K-aNKan.c-o-m。这一刻,却忽然觉得,那时他的唇角一定也是这样微微翘着的,他的鼻子也一定如他这般挺隽好看。】
※※※
第二日。
早上六点十分。
“喂?”
“这是夏小白的电话吗?”听筒中传来一个陌生且慵懒的男音。
我愣了一下,揉了揉眼,再一次确认了一遍屏幕上的号码,迟疑着答:“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Y大附属第一医院的宋浚崎医生……”
挂了电话,我匆匆起床穿衣洗漱,连早饭都没吃,拿着手机和钱包就手忙脚乱地出了门。下楼时,老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白,一大早急匆匆的赶着去哪呀?”
我没回头,扯着嗓子答:“我一个朋友酒精过敏进了医院,我去看看。”
“你们这群孩子呀,才多大年纪,喝起酒来都没个数儿……”
我没理会他的唠叨,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一些。
到了楼下,刚巧遇见晨跑回来的程匀。他见我神色慌张,拉着我问:“小白,怎么了?”
“刚才接到电话,慕逆黑酒精过敏现在在Y大附一院,我现在过去看看……”
“酒精过敏?什么时候发现的?”
“不知道!他手机落在医院急诊室,值班医生捡到,找到最近的通话记录就给我打了过来……”我说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程匀,你说会不会是昨晚的酒出了什么问题?”
他神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将毛巾从脖子上拿下来:“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钥匙,开车送你过去。”
没容我回答,他就转身跑进了楼里。
程匀一路飙车赶到Y大附属第一医院,车刚停稳,我就开门冲了下去。边朝急诊大楼跑着,边拨通慕逆黑的手机:“宋医生您好,我现在已经到了医院,我去哪儿找您……”
“……”
“好,我知道。我马上过来!谢谢您!”
来到宋浚崎医生的办公室时,他已经换了便装,正坐在沙发上翻报纸。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的黑色iphone4,正是慕逆黑的手机。
我敲了敲门,走到他面前,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宋医生,我是——”
“夏小白?”他用手扶了扶鼻梁上架的金边眼镜,抬头看向我。
五官深邃,目光沉着,竟是个帅哥!
我愣了一下,点头:“是,我是夏小白。”
他唇角弯了弯,指着面前的手机说:“喏,你男朋友的,拿去吧!”
我拿过手机,弯身道了声谢,又问他:“医生,慕逆黑他要不要紧?”
“死不了。”
这人说话可真是……不中听!
我皱了皱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转身正要离开,忽然又听见他说:“他在服的中药药性极烈,要忌酒、忌辣、忌烟、忌生鲜,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诧异,猛地转头去看他。
他两手指尖相对,呈塔状放在交叠的膝盖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看来,真的不知道啊!”
我犹豫了一下,问他:“您说,慕逆黑他正在服……服中药?”
“是。接诊时我简单了解了一下他最近的服药情况。说是前几日在云南时被毒蛇伤过,至今一直在服用当地老中医调制的解毒偏方。在服那样烈性的方子,竟然还敢喝酒抽烟吃海鲜,这命是不是不想要了?”
我听他这样说,大脑一懵,身体一抖,声音登时哽噎了起来:“医生,慕逆黑他、他现在……”
“放心!给他开了几瓶药水,吊完就没事了。”他望着我,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小姑娘胆儿可真小,真经不起唬!”
我有些愤怒地望着他。
“别瞪我呀?我说这话也是想提醒你要多关心一下自己的男朋友。凌晨四点,身上疹子起得跟筛子似的,密密麻麻、千疮百孔,还自己一个人来医院。让他联络家人,他说他女朋友胆儿小,经不起吓。我想,胆儿小还敢让自个男朋友这样玩命儿?……”他将后背靠在沙发上,神情懒散地感叹,“无知者无畏!小姑娘,你该反省反省一下自己了!”
“宋医生,你又在这开课教育病患家属了?”一个如箫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我转过身,就见一一身白大褂的男医生斜靠在门边儿望着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吊着,笑得有些邪气。
“哪儿啊!我这在提醒人家小姑娘要多关心自己男朋友呢!”那宋医生吊儿郎当地应了一句,对我说,“小姑娘,你男朋友现在应该正在三楼输液室打吊针,快去看看吧!”
我又致了一遍谢,对靠在门边的医生点了点头,匆匆抬步离开。
刚一出了门,就听休息室里传来两人的对话:
“我就说嘛!那小子不肯通知家属,肯定是瞒着自己中毒那事儿!”
我停下脚步。
“人家心疼女朋友,愿意瞒着,你管这么宽泛干吗?”
“我也是‘医者父母心’呀!要不是我好心拨了电话给她,估计这小丫头现在还蒙在鼓里。说起来,我这也算功德一件啊!”
“宋主任,今早挂急诊的那大爷现在也正自个一人在输液室打吊针,您要不要不顺便也联络一下他的家人?”
“唉,我说叶流枫,你这话含讥夹讽的什么意思啊!”
“我能有什么意思呀?宋浚崎,你是外貌协会资深会员的同时,还是一名医生。请你在医院当值时,有点职业道德,不要总对姿容出色的男病人表现出过分的关心……”
“医生关心病人天经地义,有什么问题啊……”
想到瑶瑶昨晚那句:“妹子,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年头,长得稍微有几分姿色的男人,不仅女人觊觎,男人也垂涎!”我默默地仰头望了望天花板:慕逆黑,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也是“男女通吃”型的呢?
程匀泊好车,打电话来问我的位置。
我边爬着楼梯,边对他说:“慕逆黑没大碍,也不是酒的问题。你不必担心,先回去吧!”
他默了默,问:“你还没吃早餐吧?我帮你买了送过来?”
“不用了,待会我陪他一起吃。”
他又沉默。
我咬了咬唇,对着话筒说:“程匀,谢谢你!你今天先回去吧!我想,慕逆黑他应该不大想让你见到他现在的样子。”
片刻。
他低声道:“好。”
来到三楼的输液室,我一眼就望见了他。
上身换了干净的黑色T恤,□还穿着昨天的那条牛仔裤,脚上是双藏青色的板鞋。那样普通的一身装扮,竟让我在有近百人的输液室里,一眼锁定他。
我攥紧手中的手机,放轻步子,走近他。
他左手背上插着针,手臂老老实实地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膝盖上搭着一叠报纸,右手攥着页边,正垂着眼睫细细读着。
我望着他,微微扬了扬唇:此时此地此状况,他坐在那里,不仅不显狼狈,那姿态里竟还透着几分安之若素的闲雅。那样“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的淡定从容,倒让我无形中做了一回被“一屁打过江”的夏东坡。
“爷,您可真是个随遇而安的主儿!这会儿,竟还有闲情逸致看这八卦小报!”
他的手指僵了僵,抬头看向我。
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眼中慢慢注入一丝笑,他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将手机递给他:“喏!急诊室那位宋医生捡了您的手机,给我打电话让我到这儿来失物招领。”
“竟真是落在那儿了。”
他放下报纸报纸,将手伸过来。握住手机的同时,也握住了我的手:“来,坐过来。”
我在他右边的输液位上坐下,将他打量一番,皱着眉问他:“哪过敏了?让我看看!”
“就是起了些红疹,现在已经消了。”笑了笑,他又说:“小病,你别放心上。”
我心中一酸,瘪着嘴道:“谁挂心上了?我就担心你在我地盘出了事,回去我不好跟全校师生交代。你要不是喝我们X市的酒过得敏,我才懒得管你呢!”
他知道我口是心非,只咧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靠近了,才发现他此时唇色苍白,脸色晦暗,眼中充满了红血色,眉宇间尽是疲惫。仅几个小时不见,他竟憔悴成这个模样!
明明还在喝那中药,却告诉我已经没事。明明要忌酒、忌烟、忌生鲜,却还在宴席上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明明独自一人在医院打吊针很凄凉,却坚持不肯告诉我……
慕逆黑,你这样的一个100分男友摆我面前,我就是一仙女,也要动凡心了!
“小姑娘,你该反省反省一下自己了!”
想到宋医生的那番话,我心口一片萧瑟:我这个女朋友,连60分都拿不到吧?
“想什么呢?”
他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笑得温柔。
我抬手抓住他的手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笑着问他:“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这药水差不多还有两刻钟就吊完了。到时,我们一起出去吃早餐。”
“好。”我弯下眼角,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问他:“你困不困?要不要先睡会儿?”
“不用,这样坐着也睡不着。”
我坐直了腰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对他笑:“这儿可以借给你靠!”
他望着我的肩膀,眼中的水光软了软。
半晌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夏小白,这话应该由男人来说。你这样,叫我情何以堪?”
我小眼一翻:“叫你靠你就靠,别磨磨叽叽的,跟个娘们儿似的!”
他嘴角一咧,身子倾了倾,将头慢慢靠在我肩上。
他的头发黑且硬,扎着我脖间的皮肤,痒痒的,有些微痛。仿佛我此时心上的感觉。
“夏小白。”他叫我,热气熨贴着我的皮肤,温温的。
“恩?”
“以后多吃点。”
“啊?”
他的头动了动,低低地说:“你太瘦了,肩膀枕起来硌人。”
我垂眼去看他,只看到他挺隽的鼻和微翘的唇。
以前,似乎也有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在黄昏的画室,我们背对背坐在地上,每人膝盖上靠着一本速写本,低着头勾勾画画。
我正专注地用铅笔勾出墙角那只旧画包的轮廓,他突然叫我:“夏小白。”
我低着头,手下的动作没有停:“恩?”
“以后别再剩饭了。”
我侧过头:“啊?”
“你背上都是骨头,靠着一点都不舒服,硌人。”
我愣了一会,低声嘟囔一句:“你的也硌人。”
他笑了笑,转头问我:“怎么?学会跟师父顶嘴了?”
我没说话,拿起橡皮蹭蹭地擦着。心里却在嘀咕:你这师父也管得太宽泛了吧?又不是我爸,凭什么管我剩不剩饭、身上有几两肉啊?
“别擦了,让我看看画的怎么样。”
话没说完,他就伸手从我手中拿过速写本。
扫了一眼后,咂了咂嘴,他问我:“夏小白,你这是画的速写么?这根本就是简笔画吧?”
我嘟着嘴看着他,不语。
他笑了笑,从我手中拿过铅笔,低着头,边画边说:“包的边缘要这样画,线条要有轻重缓急,才能表现出它的质感……”
我看着我的画在他笔下一点点变得生动立体,心中一乐,抬头去看他——
其实,他的脸在我的记忆中一直是模糊的。
这一刻,却忽然觉得,那时他的唇角一定也是这样微微翘着的,他的鼻子也一定如他这般挺隽好看……
“好。”我点了点头,答:“以后多吃点,长点肉。”
他沉默。
良久以后,才低低地应了一句:“乖……”
我仰头看向天花板,眼中有晶莹的水珠滢滢滚动。
那次,是他最后一次陪十二岁的我一起画画。
那会,我为什么没有乖乖地对他说:“好”?
※※※
大霓讲座:
【那样“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的淡定从容,倒让我无形中做了一回被“一屁打过江”的夏东坡。】一句中,关于“一屁打过江”的典故:
宋朝苏东坡居士做了一首诗偈,叫书童乘船从江北瓜州送到江南,呈给金山寺的佛印禅师指正,偈云:“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禅师看后,即批“放屁”二字,嘱书童携回。
东坡一见大怒,立即过江责问佛印禅师,禅师对他说:“从诗偈中看,你修养很高,既已八风吹不动,怎又一屁打过江?”东坡一听,默然无语,自叹修养不及禅师。
所谓【八风】,包括称、讥、毁、誉、利、衰、苦、乐,也作四顺四逆,就好像是八种境界风,能够吹动人的身心。
我家黑锅童鞋就是传说中【八风吹不动】的高人呀!『星星眼……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俺努力编故事的同时还普及知识的份上,大家献花吧!收藏吧!打分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