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程到B市这件事始终还是被徐伟知道了。
滨海别墅那么大的一个项目,聘请的总设计师必然是受到多方关注的对象,因此当季程跟随韩霖站在新闻发布会台上的时候,我见到徐伟明显愣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则是满面的阴沉,那种阴沉并不像单纯的吃醋行为,反而是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这样的徐伟让我胆战心惊。
当晚回家,我主动找徐伟谈了谈。他笑说:“这还是头一次你这么主动。”
我说:“我只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徐伟愣了一下,深深的看着我,良久,说:“你爱我么?”
我哑口无言。
他笑了,“没关系,十年都等了,也不差等到你肯说爱我。”
我爱他么?我想是的。但无论如何,眼下,我说不出这句话。面对徐伟,一切都是习惯,我习惯了跟他横眉冷对,习惯了逆着他做事,我甚至不会撒娇,不会示弱。
我说:“季程到B市来全是韩霖的主意,跟他无关,当然跟我更加无关,你不要迁怒。”
“我怒了么?”他问。
“你今天看季程的表情就不对。”
徐伟又笑笑,往我这边挪了挪,伸手将我揽进怀里,我靠在他肩膀上,听着他沉稳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季程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抗战四年多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完全收复失地,我看他的表情能好到哪去?”
我戳戳他的胸,“你小气死了!”
他握住我的手,笑了起来。
我半躺在他怀里,一侧身便能看见窗外繁星,如幕的夜色,勾勒上星点,一闪一闪,照着我现在无比宁静的心,还有生活。就这样与他相依相偎,我似乎能看见生命的尽头,那样祥和。
良久过后,徐伟忽然喃喃的说:“馨馨,若是韩霖给我们使绊子……我们能、躲过去么?”
我起身看他,“你查到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查到,只是今天看到季程的时候,忽然间有这种感觉。”他又将我收入怀中,低声说,“十年了,我们这条路走得太难了,我……有些怕了。”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紧紧的抱着,紧紧的。
十年来,徐伟一直牵着我,无论我向前还是后退,他始终不曾松手。如今,他老了,不复从前的年轻气盛,那么便由我来牵着他,无论他是向前还是后退,我都不会松手。
我说:“不怕,你还有我。”
他回抱住我,亦是紧紧的。
转眼盛夏,热浪席卷而来。
我穿着圣洁的婚纱,终于成为了徐伟的新娘。当爸爸将我交付到徐伟手中时,我清晰的感受到了徐伟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十年了,终于迎来了这场“终于”。
一场浩大的婚礼,昭告B市,我白馨,从今天起正式嫁为人妻,成为徐家长子的媳妇,这场婚礼也意味着两个家族的结合,两个势力的合并。从今天起,B市东西两边真正成为了一家人,荣辱与共。
戴上戒指的那一瞬间,如永恒。
回想这些年的情路,我只想抱一抱徐伟,说一句,辛苦了。
来人掌声雷动,震颤整个B市。
季程带着梁小凡也送来祝福,我笑着接纳了。而徐伟还是有些不自然,极不情愿的喝了一杯季程送上来的酒。事后,梁小凡撇着嘴跟我嚼舌根子,“你老公真小气!”我笑了,为这种小气而觉得甜蜜。
洞房花烛——徐伟如狼似虎,我被折腾得很惨。要是用一副对联……
上联:红巾暖衾一柱擎天
下联:芙蓉帐暖春水横流
横批:一夜七次
我知道,很黄很暴力了些。也正是因此,第二天,我整整躺了一天。晚上的时候,徐伟春风满面的拿着签证给我看,说是后天就出发,直奔欧洲——度蜜月。
我攥着被角,“不用了吧,上次旅游才一个礼拜,回来就忙得不可开交,这次要是去一个月……”
“谁说去一个月了?”
“那去多久?”
“……尽兴为止吧。”
但终于,我们没能度成蜜月。
公公在我们婚后开始大规模打击韩家,铁血政策一览无遗,徐伟手握重兵,却依然不能阻挡公公的攻势,并得到老爷子严重警告:若是敢再插手,卸了他的权也在所不惜!
徐伟自然大火,即便是父亲,也不能这样威胁他。
徐家两父子闹成这个样子,我们自然也没什么理由去蜜月,只好留下来处理眼下的危机。
看似平静实则却暗流涌动的走完了七月和八月,天气也渐渐转凉。
公公始终是不肯死心,坚决要打击韩家到底,这期间,我跟徐伟曾侧面的向婆婆打听了那些旧事,但婆婆也是讳莫如深,只字不提,我跟徐伟便也放弃了追究那些往事的心思,只想着,能走到哪步算哪步。
虽说徐伟没有跟公公站到同一阵营去对付韩家,但我却是给了他一个明确的底线,在这底线之内,他怎么说怎么做我都是支持的,但若是过了这条线,我是坚决不饶他的。这条底线很明白:不准靠近蒋诗,不准跟她有任何兴致的接触。
徐伟说:“你这是霸王条款,太没天理了。”
我说:“咱家我就是天理。”
他无语。不过倒是遵守得很令我满意,从那之后再有蒋诗的电话,他都是当着我的面接听,并且再没有跟她有过单独碰面。
九月来临的时候,滨海新城的建设已经进入到了关键期,而这个月份,也是让我跟徐伟以及整个徐家和白家都异常的兴奋的日子。
因为我被查出再次怀孕。
这一次怀孕的感觉与上一次完全不一样,上次我虽高兴,却是淡淡的,内心深处知道这种感觉下,责任更多一些,并不像现在,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我都在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甚至盼望着,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就能见到肚子里的小家伙。
十一月份的时候,小家伙已经四个月了,原本我不想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但徐伟却异常激动,非要拉着我做B超,结果出来的时候,他自己又不敢看,那张单子放在书房整整三天,他就在门口徘徊,始终不敢进去。
最后还是郭晓松说漏嘴,“大哥,你儿子孝顺啊,一点都不折腾他妈,馨姐一点孕吐反应都没有。”至此,徐伟才知道,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不过为了这事他还挺不高兴,我还挺着大肚子就跟我商量要生第二胎,生到女孩为止。我不知道他怎么对女儿这么执着。
一切都朝着令人心安的方向走着,我以为我跟徐伟终于盼到了渴求已久的好日子。
十一月份的B市已经寒气逼人了,我不是能窝在家里的人,因此即便孩子已经快五个月,我也坚持上班,再说,爸爸已经最大程度的降低了我的工作量,我现在每天的工作还不如一个实习文员。
在B市迎来第一场雪的那天傍晚,我接到两个电话,一是徐伟告诉我他今天有很重要的饭局,不能来接我,让爸爸的司机送我回家。二是从迷城打来的一个电话,那里面说找白馨小姐,一位叫季程的先生已经不省人事了,喝得酩酊大醉。
我下意识的就要去迷城,但想了想,梁小凡现在身处B市,我也为人妻,实在没有立场去处理季程醉酒的问题,于是便想给小凡打电话,但问题随之而来,我根本没有梁小凡的电话。无奈之下,我只能亲自跑一趟。
到了迷城,进了包间,见了季程,我才知道情况有多么糟糕。季程真的如酒保所说,不省人事,甚至连我是谁都分不清,拉着我的手就叫小凡老婆,我挣脱不开,只能伸手去摸桌子上的冰块,毫不留情的按到季程脸上,这样一来他才有些微的清醒。
睁了睁眼睛,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白馨?”
我懒得搭理他,平生最讨厌男人喝酒喝成这个样子。
“你这是做什么?跟你老婆吵架了,出来寻欢作乐?”
季程痛苦的柔柔眉头,“我……你怎么会在这?”
我刚要说话,他猛地起身,飞奔到洗手间便开始大吐特吐。我叹口气,应酬而已,不至于这么拼命。忽然间想到徐伟,伸手摸到手机,想给他发短信告诉他不要喝太多,想想又觉得徐伟一向有分寸,便将手机放下了。
看着狼狈的季程,我忽然念起徐伟的好,当初怎么就看上他了呢?徐伟比他不知好了多少!
他出来的时候明显清醒了不少,靠着沙发艰难的坐下,揉了揉眉心,说:“你回去吧,我没事。”
我说:“你把梁小凡电话告诉我,我让她来接你。”
季程忽然抬头看我,对上那一双眸子,我的心狠狠一颤。他双眼猩红,像是淬了颜料,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淌,牙关紧紧咬着,额头青筋突出。
我上前一步握住季程的手,“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季程浑身都在颤抖,身子热得不像话,“白馨,你走,快走!”
“你怎么了?”
“听话,快走!”
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什么龌龊的勾当没见过?当时一见季程这样的情形,我便怀疑是酒中下了料,但心中却不敢相信,哪有给一个大男人下药的?但眼下,看样子季程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这才匆匆让我离开。
我现在还带着孩子,有了一次流产经历,我更加珍惜,更加不能让自己出事,但又实在狠不下心独自离开,他这样痛苦,我看着,也同样跟着痛苦。
情急之下,我只能去摸他的手机,想着梁小凡来了就好了。
谁知道我刚刚碰到季程的腿,他便狠狠的捏住了我的手腕,那力气,像是要把我捏碎了一样,他吃力地说:“快走……”
我说:“我要拿你的手机!”
“走!”
根本没办法拿到手机,季程又处在失控的边缘,我咬咬牙,狠下心来,退出了包间。站在门口,我开始给徐伟打电话。
谁知到,我的专属铃声就响在我耳边。
抬头便看见徐伟黑色的眸子,那里面酝酿着风暴。我来不及思考,只能抓着他的手臂,急切的说:“你想办法找梁小凡,季程的老婆,快!”
他就那样看着我,什么也不说,一动不动。
我急了,“你愣着做什么?快啊!”
他却沉沉的说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伟根本没有要帮季程的意思,当下,我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一口气,背对着包间推开门,示意徐伟看里面。果然,只几秒钟的时间,徐伟便“砰”的一下主动关上了门,对上我的眼睛问,“怎么回事?”
我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说:“他现在很需要梁小凡。”
然后,我被他带离了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