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院试比较完后,全浙江省各府的院试五魁都将齐聚与提学衙门的一处花厅,聆听提学大人这位恩师的教诲,而王安旭这位杭州府案首又是难得一见的小三元,因此地位明显比其他人高了一筹,其他府的几位案首对他也是有些谦谨。但王安旭素来不是骄纵之人,因此也谦逊的回了礼,到给别人一种才德兼备的才俊之士。
一番畅谈下来,其余几人对他倒是心服口服。因为王安旭的基础知识尤为扎实,而且博览群书读出了自己的见解。往往能在解说中旁证左引,将道理圆说的滴水不漏,但从这一点上,就让其他几人佩服万分。
其中有位嘉兴府的案首叫做沈辰,年岁刚及弱冠之龄。因此两人最是谈得来。王安旭发现他和别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沈辰擅于将明道至理演绎成生活中的细微之处,就好似老子所说的:“治大国若烹小鲜。”能够将一个复杂的问题简单化,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连王安旭也很佩服他的能力。至于沈辰同样对王安旭的博学而感到吃惊,两人惺惺相惜之下,竟有了结拜之意。而其他地区的案首,像绍兴的钱靖,宁波的周文龙,台州的高起等也都是才华横溢之辈。同样的相互赏识。
过了没一会儿,提学大人便来到了花厅之内,所有人见状立刻躬身行礼,口中称颂道;“我等恭迎恩师。”由于这些人都是秀才,按律可以见官不跪,所以只须施礼即可。而且由于各府院试的五魁都是由提学大人所点得名,因此这些人叫一声恩师也不为过。
这位提学大人微笑着受了一礼后,才对他们一抬手,示意直起身子后说道:“尔等都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了,就当端正仪行,修身养德,才不负国家之培养,圣上之器重。尔等可明白了吗?”
所有人都点头应道:“谨尊恩师教诲。多谢恩师提点。”然后又是行礼、赋诗祝愿等一大堆礼节性的活动。
当然到了晚上之时,便由提学邀请众人赏西湖揽月,特地包下了一艘大船。夜宴众人,还美其名曰“簪花宴”。其实这簪花宴历史由来已久,差不多都成了惯例了。就如同乡试结束后的“鹿鸣宴”一般,只是不用第一名跳那魁星舞罢了。
且不说众人各自心头如何想着,这一次的簪花宴上,倒是让王安旭开了眼界。原来这一次提学大人竟然将杭州城的几个名妓请到了船上,为众人弹乐歌唱,一时间美酒佳肴在腹,美人歌舞在目,耳听得靡靡之音,自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让王安旭惊讶的是梅三娘竟然也在其中,不过转念一想却也明白,梅三娘虽出道一年,但声名之盛,却远播江南。值此盛会,提学大人自然会邀请她来助兴。
不过王安旭只是举起酒杯向梅三娘虚敬了一杯,再冲她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向她了。而是与一干秀才们开始畅谈起来。
“王兄,你怎么不招佳人入怀,而独自饮酒呢?来来来,秋月姑娘,还不快快招呼王公子,要知道王公子可是此次杭州院试的头名案首,还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小三元。你可要好生伺候着呀。”提学大人忽然看到在场诸人中只有王安旭怀中没有侍妓,不由得冲身旁陪侍他的一名绿衫女子说道。
“是。”那名叫做秋月的绿衫女子站起身来,走到王安旭切近斟了一杯酒,然后斜坐到王安旭的怀中将酒杯往他身前一递,娇声软语道:“公子,请喝下奴家为您倒得这一杯酒。好吗?”说完干脆趴在了王安旭的胸前。
王安旭笑了笑,并没有推开她,而是微笑着一饮而尽。那股潇洒自然地气质将秋月迷得双眼发亮,呼吸发紧。越发的娇腻不堪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王安旭的心里自然是很复杂的。想当初他也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学生,也曾幻想过美人拥入怀,醉酒倚剑歌的大侠情调,但社会的风气使然,他不能这样做,当然也没有钱。但最主要的还是现代社会留给他的品德思想观。
但自从穿越后来到这里也有十几年了,现实总是会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改变着他的思想观、道德观。虽然他还是他,但相对于上一世的他来说,他变得太多太多了。
就拿招妓来说,如果是上一世他顶多是有心思,无胆量。就是美女做到他的怀中,也会不由自主的转身离开。但到了此时,他却能安然受之。这种改变就是这个时代对他的影响。要知道在王安旭所处的这个时代,文人士大夫去狎妓不但不是有辱斯文,反而还是一种时尚,一种风范。正恰如唐代的王之涣、王昌龄、高适的“旗亭画壁”典故,一时为世人所称颂。此时的文人士大夫们,虽然较之少了一份才气,多了几分庸俗。但这种情调却是他们津津乐道的。君不见,世间有诸多沽名钓誉之辈,趁着这种洪流,堕落与胭脂水粉、香肩藕臂之中,沦为欲海红尘中的俗人,而不自知,这一点正是王安旭所为叹惜的。如今上至士人达客,下至黎民百姓。都沉于此间,昏昏不知终日。也只有极少数的贤德之士才能看到这世间浮华背后的危机。
王安旭当然也看到了,但是他不想去管。是因为他知道历史的潮流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他今生的任务是如何改变命运,而不是耽误于此。这也是他思想上的一种改变,他认为人一生是在为自己而活着,既然如此,就应当去为自己奋斗。而只有在自己有能力之时,再去考虑如何帮助别人。否则自己都没成功,为何去管别人的闲心。如果是上一世的他,肯定会将自己看成是自私自利的“坏人”。但历经过一次生死,体验到了人生的真正价值是在自己的身上时,他便有了一种“任何事不可勉强、不可强求”的淡泊心理。简单来说,如果看到一个人想要自杀,他会上前劝阻。但那人执意不听,他也就不再劝阻,而是转身离开。他现在心中是这样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别人是无法给变的。最多只能影响,而不能去强迫。如果知道一件事你根本做不到,就不要去做。而是等到可以去做时再去做。如果做不到还要强去做,那么就是自寻死路。对自己无半点用处。”这种观点和道家的“知性无为”“宁静淡泊”可谓是大同小异,也正是有这种心态,他的修行才一日千里。比常人快了不止百倍还多。
现在的他对于怀中的这位美女便是采取的“自随本心”的态度,内心觉得抱着一位美女很愉悦,他就会抱着这位美女一起喝酒聊天。
当他想要再喝一杯酒时,忽然感到有人正在看着他。便抬头望去,只见那里有一个正在弹琴的妙龄女子,身材婀娜,面白如玉,美艳娇慧。正是梅三娘。
只见她一脸的惊愕之色,神情还有些不自然。两个眼前微微发红,眼眶上略微有些湿润,仿佛珠泪马上要从眼眶里洒落下来。神情楚楚动人,但脸色有些苍白,显得娇弱无力。
王安旭虽然是梅三娘的朋友,但他终究是后来人。对于“人各有志、自由从心”这种现代观点是深深影响着他的内心的。他曾今劝过梅三娘改变身份,脱离娼妓这个行当,但被梅三娘委婉的拒绝了。从她的潜意思中他得知,她做名妓只是命运的安排,而并非一厢情愿。但已入泥潭又何来脱身,只得如荷花般纤尘不染,寻找一个好的夫婿以托付终生。而且从她的眼神举动来说她很欣赏王安旭,有自荐之意。但王安旭早就从心里的潜意识上排斥梅三娘,不管她长得多么美艳动人,这一辈子他是要注定不和梅三娘有任何的情债关系。所以一直以来,王安旭对梅三娘的任何举动视若不见,这也让梅三娘有些生气,试想一下,她的周围每天都聚集了不知多少才俊向她大献殷勤,只为求的美人一笑。而这个王安旭却好似铁石心肠一般,对她永远是清单冷雅,这不由得令她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一丝怀疑。
她也不是没想过,王安旭想通过这样来引起她的注意,已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时间一长,连她自己都对王安旭有了一个认识,那就是王安旭明显不喜欢她。
女人就是有一种强烈的好奇yu望,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她们总是在留意其他人人对自己的眼光,看到yu望的眼光后,她们会不屑一顾。但若是看到不带yu望的眼光后,就会被勾起好奇心,强烈的想要探索其中的奥秘。梅三娘如今就是这样一种心思。
王安旭正思量着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这时坐在上端的提学大人发话了,只见他正了正身子,轻捋了下巴处的山羊胡后,笑了笑说道:“今日的簪花宴真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几位都是各府的才俊,明年的秋闱(指乡试)和后年的礼闱(指会试)上必定会大展才华,一举夺魁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啊?哈哈哈。”说到最后竟然大笑了起来。
其他人也是一脸笑意,只不过在提学大人面前还要有所收敛,有一个湖州府的秀才站起身来,先向提学大人躬身一礼,然后向四周施了一礼后说道:“恩师抬爱了,我等都是受恩师的提携方能中魁。应该感谢的是恩师啊。”其他人也是纷纷附和。让提学大人满面红光,喜笑颜开。嘴里却说道:“哪里的话,老夫也只是将才学最好的人从其中挑选出罢了。你们倒是一个个颇有根基,即便是放到外省,也会给老夫争光啊。”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接着他又说道:“再过些日子就是各府府学开学的日子,你们身为各府的案首,自当要励志敏行,以求上进。切不可骄傲自大。因为你们现在只是刚刚起步,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说完有意味深长的说道:“明年的秋闱本官便看你们几位的比较了。谁考得好,老夫自然是要多多提携,所以你们一定要用心读书,又不懂之处多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的。”说完举起酒杯说道:“来,干。”
且不提这一场簪花宴是如何收场的,单说王安旭。直到戌末亥初时分才回到了家。一进家门倒头便睡。王氏见了暗自摇头,给他盖好了被子,让他安稳的睡了一大觉,直到天亮。
以后的几天时间,梅三娘一直没有再联系他,他也没有去找梅三娘,而是常去西湖上的小亭上练习乐器。几天下来,倒是把四件乐器练的十分纯熟。直到了杭州府学开学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