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华宫里种满了腊梅，寒天碧月下开出一片繁华的火。莫如站在窗口，看着满眼的红，闻着幽幽的香，忽而想起许久前那段叫她故意忘却的往事。
那时候，她和莫川歌还在煤城，她的眼睛看不见了。那个冬天，他始终守在她左右，对他讲那些她看不见的动人风景。后来，一个姓卓的将军来了，莫川歌和他聊了很久，第二日，很多人伺候她起身，更衣，梳妆，然后晚上她听到鞭炮的声响。灵香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她说今日是莫如和莫川歌的大婚。那一夜，她顶着风雪跌跌撞撞的跑出了莫府，在莫川歌的追赶中，她跌落大河，从此与他离别。
那时候，她执意不肯嫁给莫川歌，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是因为一心只把他当成亲人哥哥，还是因为她心里早已存下另一个少年。如今，再次即将披上嫁衣，她的心里亦如当初那般冲动，只想逃走。可是，如今却与当初不同了，她不能逃也逃不了。
忽而冷风吹过，吹落一地殷红，莫如清冷的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忽而她颤抖的身体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叫她惊怕的不敢动弹。
月之霄抱着她清瘦的身子，她不挣扎，叫他心里的忐忑渐渐平息。他想，她也许正试着接受自己。
“这里的月光太冷。”
莫如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月，忽而呢喃着开口。
月之霄收紧自己的手臂，轻声道。
“银华宫里有我，你往后不会冷。”
他神情如斯，她眼眶湿润，同样的风景看在两个人的眼里，却是天地之差，就如同两颗心。
“你送甄薇走吧，我会嫁给你的。”
她如今一心只想着如何成全别人，这叫月之霄的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气来。为什么，她嫁他，却全然成了迫不得已的交易！
“你若总是这样不解风情，甄薇就永远也别想走，稳坐天朝的安阳家也别想安宁。”
莫如愣了，拽开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臂，转头看着那个一男子，满眼的恨。第一次，她如此怨恨一个人！
“我不爱你，永远都不会爱！若你是我，你可会爱上一个时刻觊觎自己国家的敌人？”
她字字如刀，砍在月之霄心头，他一身的暴戾之气忽然泄去不见。正如她说的，任何人都不会甘心爱上一个敌人。那一瞬，他忽然不想要攻城略地了，他忽然想要用天下换一个她！
“如果我说我不打天朝了，你会不会甘心情愿的爱我？”
他说完，莫如愣了，一双水眸看着他，许久垂下眼睑道。
“若你当真如此，我会尽力让自己试着心甘情愿。”
“好！我不打了，我月之霄用一个宏图霸业换你一颗心，值得！”
他掷地有声，她抬眼，心绪复杂，倒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一刻，她隐隐的感觉到，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子，他的真心有多重，压的她喘不过气。
“我只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丫头，你为何……”
莫如只是不明白，如此平庸的自己，因何得了他的垂青，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月之霄愣了，半晌也想不出那个她想要的答案，只是伸手抱住她，低低道。
“我只是爱你，哪管你是什么身份，我要你爱我，也盼你不要顾及我的身份。”
他总是深情款款，他待她已经太好，好到让她觉得愧疚。她不爱他，面对他的付出，她愧疚。
“即便你答应了我，但我想，你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真心爱我。那又如何，我不在乎，只要你甘心情愿的呆在我身边，做我的妻子，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莫如被他拢在怀里，想挣扎，却浑然无力。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太陌生，她看不懂他。他口口声声的爱，在她听来却胆战心惊。他要的不多，她却给不起。因为给不起，所以觉得亏欠了他。
听着她一声暗暗叹息，月之霄的心悄然融化。这个女子心软了，他已经打动了她，至少如今她不再抗拒他的爱了，这叫他无限欢喜。
“明日，我带你到风都街市上走走吧！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我想让你看看。”
“好。”
莫如点头，目送着那个风清月朗的男子走出屋子，消失在红梅林中。然后她对自己说，莫如，你要甘心，你要认命。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保住甄薇母子，可以保住天朝万千百姓，可以保住他一心想要的那个江山。这有什么不好？纵使你回去，亦无法与他长相厮守，倒不如断了痴心念想，在这里为他做些可以成全他的事。
夜风挂过，乱了飞花，月下女子，痴笑落泪，眉宇哀默。
第二日，清晨，莫如穿上了大月的女装，跟着月之霄走出云城，来到街市。
街市上到处都是大月国的子民，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挂着质朴的笑容。他们过的很满足，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环境恶劣的地方。
“王子！是王子！”
忽而人群欢呼，拥挤而来，他们粗糙的手掌中托着自产的东西，满脸崇敬的献给月之霄。
莫如呆呆的站在一边，看着他被人群围拢，真正知道了，他是如此受人爱戴的人。
“这是我的妻子。”
月之霄勉强挤出人群，拉起莫如的手，笑着对民众介绍。
众人看罢，欢呼雀跃，还有人笑着开口。
“这天朝的白露格格，跟咱们王子站在一块，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呢！”
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笑闹欢悦，仿佛她亦成了受人爱戴的尊贵之人。莫如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不由感到惶恐，惶恐的不知所措，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月之霄的手。
月之霄笑，笑容直达眼底，他忽而转头，捧起她忐忑的面容，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他如此大胆的举动不由惹得众人一阵高似一阵的欢呼，他的子民真心诚意的爱戴他，并且爱戴他所选择的人。
莫如却愣住，一时间局促的垂下头去。他所给与她的，都是叫她无从报答的。他所展现给她的，都是让她心怀震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