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从清晨上朝之后，直到傍晚也不见振翔回来，留守在忠清殿里的莫如开始心焦。她看着满桌子的饭菜，一个劲的在门口溜达，时不时还望向昏暗的宫门口。
入夜，他们还没有回来，莫如心里开始不安。搁在往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他都一定会叫人提前过来支应一声的。今日，却迟迟不得消息，想必定是出了什么乱子，扰得他们来不及回来。
思虑着，莫如反倒沉下那颗忐忑的心来。是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为今之计她最好不要慌张，定下心思等消息。
子时，宫外隐约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其间还夹杂着听不真切的哀嚎。守在屋里的莫如一下子惊动，她跨步走到门外，遥看远处那闪烁火光的地方，心下骇然。忙不迭奔出殿外，顺着高高的宫墙便道，往佑良殿方向跑去。
还未迈进那扇大门，莫如就听见了里面失心丧志一般的哀恸之声。声声入耳，声声凄绝，声声都听得人心里发抖。略去那浓重伤气不闻，只是，那声音实在熟悉却又陌生。
颤抖着身子，莫如终于走进了那灯火闪烁人影攒动的殿堂，顿时愣在当下。
隔着一众奴婢下人，穿过一众皇子王妃，莫如看见那个清丽秀美的女子瘫坐在地上，怀中紧紧的抱着一个脸色青紫的婴儿，痛哭得惊天地泣鬼神。
让莫如真正震惊的不仅仅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有那个在变故中变得哀怨狰狞的女子。那女子身子面目虽有所变，但她眉眼间那抹清新微润却是一点都没变，亦如当初莫如第一次见她时一样一样的。
她？她是如玉，是振坤身边的女人，是才被封为从四品夫人的宫女，是那个红嘟嘟粉嫩嫩的小婴孩的生母！可她……她也是莫如在宫里第一个认得的亲人，她是若茗姐姐！
莫如痴痴的站在门口，隔着一室的哀伤和愁怨，定定的凝望着那个哭到气绝的女子，半晌都不能将烦乱的思绪抚平。许久，缓缓伸手，抚上发间那根老旧的乌木钗，她木木的瞳孔里瞬间涌起如洪般的泪泊。
“如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您的身子还很虚弱，可要保重啊！”
不知是谁，在那静谧哀婉中开口，却又惹得满室之人越发的没了声息。一股浓重的怨气从那垂头哀哭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惊的所有人都跟着惊心动魄。
多久了，众人看着女人死死的抱着那个早已断气的孩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连站在女子身旁的两眼通红的振坤亦是只能悲怜而望，无法开口无法动弹无法自释，于是便就更加无法去安慰她。
满室的静谧满室的衰气，当所有人都心冷的时候，他们身后的门口忽然传来那有些哽咽有些颤抖却不失温润的声音。
“如……如夫人，莫如……莫如来看你了。”
众人惊动回身，不由急急让出一条路来，看着那满脸泪水的少女亦步亦趋的走到屋中。
莫如此刻早已难过的身不由己，她低头看着地上的人儿，双腿一软便就跪倒在了女子面前。许久，她伸出颤巍巍的手，哑着嗓子轻轻道。
“让莫如看看你。”
她颤抖着托起女子那张哀怨绝望的面庞，目色柔润，泪流如水，深情怜惜。
几乎失心丧志的女子忽然楞了，红肿的眼眸定定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张温若容颜，许久许久眼眶里蓄满的泪水哀哀而坠。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女人早已疯了无法再救的时候，她来了，而后女子却仿佛犹如神助般恢复了一些神智，微动唇角，沙哑的开口。
“莫如，你来了。”
在所有人的惊诧中，一天一夜未曾说出过一句顺当话得女人，此刻却显得那样平常而安然。
莫如微微移动拇指，替她抹去脸颊上的泪痕，用蓄满泪水的眸子望着她，用满世都不及的清净之色用天地间最为温淡的语调，她轻声开口对那女子说。
“他走了，他已经走了，乖，放手吧。”
女子愣愣的看着仿若神佛一般的少女，愣愣的眼眸里忽然划出一道灼痛人心的泪痕，而后她死死勒在胸前的手臂徒然一松，怀里的那个冰凉的小尸体就跌落在了她的腿上。
莫如放开女子的脸，颤抖的抱起那襁褓中的婴孩，她低下头看着那孩子青紫的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口鼻，许久许久才垂下泪滴在那张冰冷的稚面上。
“你来的好快好让人欢喜，你走的也快却让人心都碎了，你娘，她不舍得你，可你还是走了，你若是也不舍得你娘，你就在那边好好的保佑她。”
低低的呢喃，而后莫如转身，看着一旁守候的几个太医，轻声道。
“孩子你们要带走吧？”
为首的老太医回神，半晌楞一下而后点头。
“带走吧！”
哀默一般的说罢此话，莫如伸手递上那孩子的尸体，老太医上前伸手来接。这时刻众人提心吊胆，生怕瘫坐在地上那女子忽然又发疯一般抢走那孩子。可是，女子的眼神虽然始终看着那孩子，可身子却没有动过，仿佛化石一般以绝望的姿态顾盼着。
“起来。”
亦不管众人眼中泛出怎样的神色，莫如伸手拉起了那个瘫坐在地上的女子，而后面色平如静水，轻声开口。
“好好养着，别让你的孩子在他处都不能安心。”
说罢莫如把那女子交到一旁的老嬷嬷手上，而后定定的看着她哀极累极的面容，温声开口。
“莫如会再来看你的，不要再任性，别让二殿下再伤心。”
女子虽然依旧有些失魂，但她听罢莫如的话，还是奇迹般得点头，而后不再哭闹任由女婢们搀扶着走进了内室之中。
如夫人走后，厅中寥落，再无人应声。
莫如轻身走到振翔身后，低眉顺眼的站着，亦如从不曾做过些什么一般。
至此，满室的奴婢宫人才都不由松了口气，各自依次谨身告退。